也不知睡了多久，项凡是被一阵鼎沸的人声给硬生生吵醒的。
那声音如声波功，隔着薄薄的茅草墙和吱呀作响的木门汹涌而来，拍打着他的耳膜。
开市日！
项凡一个激灵坐起身，他晃了晃脑袋，昨天高强度绘制符箓带来的疲惫依旧沉重，神识的消耗尤其明显。
挣扎着爬起来，推开茅屋的破门。后院那口水井旁已经有几个同样早起的修士在洗漱，大多神色匆匆，眼神里带着对开市日的期盼。项凡默默地走过去，用冰凉的井水胡乱抹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井水映出他脸色微白，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嘴唇有些干裂，身上的旧袍子更是皱巴巴的，配上炼气一层的微弱气息，活脱脱一个落魄潦倒的底层散修形象。
“呵，形象倒是挺符合人设。”项凡自嘲地咧了咧嘴，冰冷的井水让他精神一振。
回到茅屋，他先是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只白色瓷瓶，倒出一粒辟谷丹扔进嘴里。药力化开，胃里的空虚感稍稍缓解，但昨天消耗太大，这最低等的辟谷丹效果似乎也打了折扣，隐隐的饥饿感依然存在。
然后，他极其郑重地将那三张凝聚了他全部心血和希望的洁身符取了出来。
他将符箓仔细地贴身放好，又检查了一下腰间的短剑和那个寒酸的包裹，确认无误后，往闲云居大门方向走去，汇入了涌向坊市中心的人潮。
今天的坊市，果然比昨天热闹了百倍不止！
如果说昨天的坊市是普通的集市，那今天简直就是黄金周的旅游景点。街道被挤得水泄不通，摩肩接踵，项凡几乎是被人群推着往前走。
除了原本那些固定的店铺，街道两旁涌现出无数临时的摊位。一块破布、一张兽皮、甚至直接席地而坐，摊主们将各种各样的东西摆出来售卖。
灵草、矿石、妖兽材料、低阶法器、符箓、丹药……种类比昨天丰富得多，甚至还能看到一些稀奇古怪、叫不出名字的东西。空气中弥漫的气味也更加复杂，草药香、矿石的土腥味、烤肉的焦糊味、妖兽血液的腥膻味，还有各种法术残留的灵力波动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而充满活力的氛围。
叫卖声此起彼伏，比昨天更加卖力。
“新出炉的火鸦羽箭，破甲效果一流，三支只要两块下品灵石！”
“上好的铁木盾，炼气中期修士全力一击也能挡下，五十块下品灵石，童叟无欺！”
“看一看瞧一瞧啊，祖传的炼体功法残卷，只需十块灵石，练成之后力大无穷！”
项凡一边艰难地在人群中穿行，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四面八方的叫卖声，同时目光快速扫过一个个摊位，努力汲取着这个世界的信息。他的眼神落在那些售卖符箓的摊位上。
有的摊位上，洁身符、聚水符、引火符等基础符箓堆成一小摞，摊主懒洋洋地坐着，显然不愁销路。有的摊位则只有寥寥几张，摊主卖力地吆喝着。
为了摸清行情，项凡挤到一个看起来比较老实的散修摊位前，指着上面摆放的几张洁身符，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老练些：“道友，这洁身符怎么卖？”
那摊主是个面黄肌瘦的中年人，修为大概炼气二层，见项凡询问，有气无力地抬了抬眼皮：“一张一块下品灵石，概不还价。”
一块下品灵石一张？项凡心中了然，这和他昨天在灵符阁打听到的店铺价格一致。他又接连问了几个不同的摊位，得到的答案基本相同。看来，一阶下品的洁身符，市场公允价就是一块下品灵石。
在询问的过程中，他还留意到旁边一个稍大的摊位上，有人用一块散发着更浓郁灵气的石头付账。那石头比下品灵石大一些，颜色更纯净。摊主接过后，满意地点点头，找了对方几十块下品灵石。
“那是中品灵石，”旁边一个正在看热闹的修士低声对同伴解释道，“一块能换一百块下品灵石。”
一块中品灵石等于一百块下品灵石？项凡默默记下这个兑换比例。至于更高级的上品灵石，估计更是他现在连想都不敢想的存在。
了解了市场行情，项凡的心里开始飞快地盘算起来。
洁身符售价一块下品灵石一张。他昨天花了多少成本？两块下品灵石，买了三十份材料和十张符纸，加上自己原有的二十张符纸，总共是三十份材料和三十张符纸的成本。
最终成功了三张。
也就是说，投入两块灵石，产出三张符，如果全部卖掉，能收入三块灵石。净赚三块灵石！
听起来似乎不错？
但项凡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这个计算忽略了最重要的成本——时间和灵力！
他昨天从下午一直画到深夜，耗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更重要的是，几乎榨干了他那炼气一层的微薄灵力，以及过度消耗了神识，导致现在还头痛欲裂。
三十次尝试，成功三次，成功率大概是十分之一，成功率低得可怜。这意味着他每画一张符，平均就得先搭进去九张废符和九份材料作为代价。才能成功一张，卖一块下品灵石。
项凡嘴角扯了扯，想挤出个笑，却比哭还难看。这买卖，做得真是……一言难尽。他现在有点理解原主为什么混得那么惨了，这底层散修的路，铺满了玻璃碴子，一步一个血印。难怪摊位上那些卖符的，要么是修为比他高、成功率有保障的，要么就是像他一样，苦苦挣扎，卖点低阶符箓糊口。
最要命的是他炼气一层的灵力恢复速度慢得令人发指，神识更是脆弱。像昨天那种高强度作业，一天能来一次就顶天了，而且每次之后都需要不短的时间来恢复。
靠打坐吸收天地灵气？以他这四灵根的“废柴”资质，效率低得可怜，杯水车薪。没有丹药辅助，没有灵脉支持，灵力恢复速度根本跟不上制符的消耗。
“单纯靠卖这种最低级的洁身符，根本养不活自己……”项凡心中苦涩。房租一个月两块灵石，辟谷丹一瓶一块灵石管五六天，一个月光是活着就得七八块灵石的硬性开销。而他就算拼了命，一天能画成功一两张洁身符就谢天谢地了，赚的灵石还不够塞牙缝的，更别提购买更贵的材料练习更高级的符箓，或者购买丹药提升修为了。
“看来，制符这条路，短期内是指望不上了。”项凡很快做出了判断。制符师是个需要长期投入和积累的职业，对天赋、资源、悟性都有要求。他有金手指“体验挂”打底，理论上潜力巨大，但眼下，他必须先解决生存问题。
“必须想办法搞点快钱，至少先把下个月的房租和买材料的本钱赚出来。”他目光闪烁，心思活络起来。但这坊市里，一个炼气一层、身无分文的散修，又能做什么呢？去猎杀妖兽？怕是给妖兽送点心。去给人当护卫？谁会要一个炼气一层的拖油瓶？
“算了，想那么多也没用，先把手里的三张符卖掉再说！”项凡甩了甩头，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暂时抛开。蚊子再小也是肉，三块下品灵石，至少能解燃眉之急。
打定主意，他开始在拥挤的街道上寻找可以摆摊的地方。
七拐八绕，终于在一个靠近坊市出口、旁边是个卖劣质矿石摊位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一小块空地。地方不大，也就勉强能容纳一个人坐下。
项凡左右看了看，虽然位置偏僻，但好歹也是个落脚点。他不再犹豫，从包裹里拿出那张充当被褥的、看不出原色的破旧床单，有些笨拙地铺在地上。
床单又薄又旧，上面还有几个破洞，铺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显得格外寒酸。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三张洁身符，如同供奉珍宝一般，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床单中央。
三张薄薄的黄纸符，在一块破床单上。
旁边那个卖劣质矿石的摊主，一个胡子拉碴、满身土灰的大汉，瞥了一眼项凡的“摊位”，嘴角抽了抽，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随即转过头去，继续吆喝他那些“蕴含微弱灵气”的破石头。
几个路过的散修也注意到了这个角落里的“奇景”。
“嘿，哥们儿，你这卖的是啥？传家宝吗？摆得这么郑重其事？”一个穿着短打、看起来颇为精明的年轻修士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项凡和他的五张符箓，语气带着明显的调侃。
另一个同伴则毫不掩饰地笑道：“三张洁身符？我没看错吧？就这？还用得着摆摊？随便找个店铺不就卖了？”
“看他那穷酸样，估计是想省点手续费吧。”
“啧啧，一张洁身符能赚几个子儿？还不够在这儿耗时间的。我说小兄弟，听哥一句劝，赶紧收摊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议论声和哄笑声不大不小，清晰地传进项凡耳中。他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混杂着好奇、轻蔑、同情，甚至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丢人？能换来灵石吗？面子？能当饭吃吗？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把这三张符箓换成实实在在的灵石，解决眼前的生存危机。其他的，都是浮云。
项凡默默地盘膝坐下，就在那块破床单后面，后背挺得笔直，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川流不息的人群，等待着第一个愿意为他驻足的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