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那本秘籍本身有缺，还是那老妪刻意隐瞒了什么，他都必须去问个清楚。这不仅仅是几百块灵石的事，更是咽不下这口气。
四个月过去，当初清溪谷那片临时营地，已经演变成了一个小型的坊中坊，被人称作“清溪坊”。这里依旧拥挤，却比当初多了几分秩序，沿街开起了不少店铺，贩卖着各种带有清溪谷特色的符箓、丹药和法器。
项凡轻车熟路地来到当初交易的帐篷前。帐篷已经换成了更坚固的木屋，门口挂着“清溪符阁”的牌子。当初领他去见老妪的那个瘦削男修，此刻正站在柜台后，一脸疲惫地应付着客人。他比四个月前更瘦了，眼窝深陷，但身上那件清溪谷的法衣却浆洗得干干净净。
项凡也不多言，等到客人散去，便将一枚失败的废玉放在了柜台上。
“凌道友，别来无恙。”
那名叫凌元康的男修抬起头，看到项凡时愣了一下，随即目光落在那块废玉上，脸色微微一变：“项道友，这是……”
“四个月，二十次，次次失败于锁灵。”项凡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我想，这应该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吧？”
凌元康的嘴唇翕动，眼神有些躲闪：“道友说笑了，秘符制作本就艰难，成功率不高也是常事。或许是道友……手法还不够纯熟？”
项凡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讥诮：“是吗？”
他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一个洪亮而不满的声音。
“凌小子，你这话自己信吗？老夫钻研符道七十载，寻常符箓信手拈来，怎么到了你们这《清溪护身秘符》，就成了手法不纯熟的庸才？”
只见一个手持鸠杖、须发皆白的老者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中年修士，一个面色阴沉，一个满脸焦躁。他们看到项凡，又看到柜台上的废玉，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鸠杖老者将一个布袋扔在柜台上，里面“叮当”作响，全是废掉的玉符。
“老夫买了你们三份制法，一份自用，两份给了朋友，结果呢？没一个能成的！全都卡在最后一步！”
“不错！”那面色阴沉的修士冷哼一声，“我等花了重金，买回来的却是一本废谱，你们清溪谷就是这么做生意的？”
面对三人的质问，凌元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一个项凡，他还能勉强搪塞，可这鸠杖老者在坊市散修符师中小有名望，他一来，事情就闹大了。
“这……这不可能……师叔她……”凌元康的声音都在发颤。
“够了！”
一声虚弱却威严的呵斥从店铺后堂传来。
凌元康如蒙大赦，又带着几分羞愧，快步走入后堂，片刻后，推着一张轮椅走了出来。
轮椅上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中年人，双腿盖着薄毯，面容憔悴，但一双眼睛却异常锐利。他扫过项凡和鸠杖老者等人，淡淡地开口：“我清溪谷虽已破落，但还不至于用这等下作手段骗取灵石。风翎师叔一生高洁，更不会拿宗门秘法开玩笑。”
项凡注意到，此人的修为竟有炼气五层，但气息紊乱，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冯师兄！”凌元康急切道，“他们都说，秘符在锁灵一步无法成功。”
那冯师兄闻言，眉头紧锁，似乎也陷入了沉思。
鸠杖老者却不买账，冷笑道：“说得好听！事实摆在眼前，若非秘法有误，为何我等无一人能够成功？”
冯师兄沉默了片刻，抬眼看向鸠杖老者：“你说你钻研符道七十载，那你便当着我的面，再制一次。若是你的问题，此事就此作罢；若真是秘法的问题，我清溪谷砸锅卖铁，也赔你们的损失！”
“好！这可是你说的！”
鸠杖老者也是个有脾气的，当即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套制符工具，就在柜台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制作秘符。
一时间，所有人的呼吸都放轻了。
老者的手法确实老道，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随着他指尖灵力流转，一枚青色的清阳玉上，繁复的符文逐一亮起，构成玄奥的阵法。整个过程与项凡在神识空间中模拟的别无二致。
很快，就到了最后一步——锁灵。
老者神情凝重，深吸一口气，引导着玉符内磅礴的灵力，向着符脚汇聚。
项凡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双目微凝，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嗡……”
就在那灵力即将闭合的瞬间，玉符内部的阵法再次猛烈一颤。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店铺内格外刺耳。青色玉符光芒一敛，一道裂痕自符脚处蔓延开来，彻底报废。
“噗——”鸠杖老者一口气没顺过来，气得脸色涨红，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看到了吧！”他指着废玉，对着冯师兄怒吼。
冯师兄的脸上却不见意外，反而露出了一丝了然。他轻轻摇头，声音里带着一股看透一切的疲惫：“你们都错了。”
“错在何处？”项凡忍不住开口问道。
冯师兄的目光转向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错在灵力。或者说，错在你们的‘墨’。这锁灵的最后一步，需要一种蕴含至阳属性的特殊灵力作为引子，才能将阵法彻底封印。寻常的灵力，根本承受不住阵法闭合时的冲击。”
至阳属性的灵力？
众人皆是一愣。
鸠杖老者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忽然，他一拍储物袋，取出了一块拳头大小、通体明黄的石头。那石头一出现，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温暖了几分。
“纯阳石！”有人低呼出声。
只见鸠杖老者二话不说，用一柄小锤将纯阳石敲下一角，捻成细密的粉末，小心翼翼地融入自己的符墨之中。那原本只是灵光闪烁的符墨，在融入黄色粉末后，竟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他再次取出一枚清阳玉，重新绘制。
这一次，当进行到锁灵步骤时，他蘸取了那特制的符墨，在符脚处轻轻一点。
“嗡！”
一道柔和的金色光晕扩散开来，那原本狂暴不羁的灵力，竟如同被驯服的野马，温顺地汇入符脚，完美闭合。整块玉符光芒大放，青中带金，一股圆融无暇的气息弥漫开来。
成了！
一枚完美的清溪护身秘符，静静地悬浮在半空。
鸠杖老者脸上露出狂喜之色，他一把抓过秘符，看也不看众人，转身就走，生怕别人问他那纯阳石粉末的配比用量。
“你……”凌元康气结，这老头解决了问题，竟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剩下的两名符师面面相觑，脸上满是懊恼。他们可没有纯阳石这种东西。
冯师兄看着鸠杖老者离去的背影，发出一声复杂的叹息：“此事，确实是我清溪谷的疏忽。这锁灵之秘，乃是口传心授，并未录入制法之中。宗门遭逢大难，风翎师叔心力交瘁，或许是……忘了。”
他示意凌元康取出一个钱袋，递给项凡和另外两人：“这是二百灵石，每人五十块，算是我清溪谷的赔礼。至于那纯阳石的配比，恕我无可奉告，此乃宗门不传之秘。”
那两名符师虽心有不甘，但见对方态度诚恳，又拿到了赔偿，也只能自认倒霉，悻悻离去。
项凡接过那五十块灵石，心中却没有太多波澜。
纯阳石么……
他不动声色地告辞，转身离开了清溪坊。
回到竹林小院，关上院门，他脸上才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他翻手取出一物，正是当初在某个摊位上随手淘来的、一块成色不算太好的纯阳石。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五十块灵石的赔偿，加上一个价值千金的秘密，这一趟，不亏。
唯一的难题是，那鸠杖老者加入的粉末，分量是多少？多一分，少一分，效果恐怕都天差地别。
“神识空间。”
项凡盘膝坐下，闭上了双眼。
心神沉入那片熟悉的混沌空间，他开始回溯刚才在符阁中的一幕。鸠杖老者捻起粉末的动作，被无限放慢。
然而，无论他如何回溯，如何调整视角，老者的手指都巧妙地遮挡住了关键的细节。他能看到老者捻起了一撮粉末，却根本无法精确判断那一撮，到底是多少。是发丝粗细的一小撮，还是米粒大小的一小撮？这其中的差距，决定成否的关键。
项凡从神识空间中退出，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看来，光有外挂，有时候也不够用啊。这最后一哆嗦，还得靠自己慢慢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