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明灯不照晚书意
“就算止疼,也只是暂时的,所以即使沈大夫来了也没用。”话说到这,似乎是怕说服不了余怀因,想了想,亓晚书又加上一句:
“更何况这么晚了,就不要去打扰沈大夫了,他为我也忙了一天了,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
余怀因明白他的意思,但亓晚书的伤,终究是为他而伤,看着他只能强忍疼痛,余怀因心里总是不太好受的
他站在床边,低头看着靠在床栏上的亓晚书,然后叹了一声气,坐下,说道:“算了,你总是有理的,我说不过你。”
亓晚书笑笑,并不说话。
沉默下来后,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尴尬起来,余怀因不是个擅长找话题的人,看着亓晚书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别开脸去。
身后的窗棂没上锁,在风的推力下,窗扇与底下的门臼相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而屋内的烛火也被从窗口吹进来的风撞的摇摇晃晃。
声响惊动了亓晚书,他绕过面前的余怀因,看向他的身后,看见那半开的窗扇,然后他收回视线来,对余怀因说道:“可否麻烦相爷关下窗?”
早在亓晚书的视线看向自己身后的时候,余怀因就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看见那扇半开的窗的时候,余怀因正准备起身,就听见亓晚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于是他回头看了一眼亓晚书,说:“你就是不说,我也准备去关窗。”说完,冲亓晚书笑了一下,然后起身走到窗边,把窗关好,扣上锁。
余怀因走回来,正要坐下,忽然瞥见最靠近亓晚书的那一盏灯是暗的,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想起来了,刚才他去点灯的时候,好像还有一盏没点亮,就被打断了。
想到被打断的原因,他没忍住又看了一眼亓晚书,刚才那种疼痛挨过去后,亓晚书的脸色好像变得更苍白了一点,又好像没有。
因为他脸上本就没什么血色,这样一来,倒是对比不出来了。只是比起刚才那额头满是细汗的模样,现在看起来,倒是并无大碍。
他既没事,余怀因便暂时放下了心。他从窗边走回来,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却并不坐下,而是继续往灯台那边边走了两步。
亓晚书看出他的意图,便问:“相爷不回去休息吗?”
闻言,余怀因从烛台上将那盏亮着的灯烛拿起,回头看了亓晚书一眼,回答道:“今晚怕是睡不着了,青衣说你虽然没伤到要害,但伤的不轻。”
说到这,他停了一下,一手握着灯烛,一手扶住灯台,神情专注而柔和,把灯烛凑近那盏被风吹灭的灯烛的灯芯,将灯烛点亮。
他也不看亓晚书,就这么一边点烛一边道:“所以在伤口开始愈合前的这几天里是重要时期,可万万不能让你出什么意外了,否则神仙难救。”
亓晚书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当即笑出了声,却没想到不小心牵动了伤口,一阵疼痛袭来,笑声渐止,他用手按住伤口附近,疼的皱起了眉。
随后,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余怀因。好在笑声停的并不突兀,余怀因正专心点烛,并没有发现异常。
在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亓晚书舒了一口气。
余怀因今日未戴发冠,只用了根黑檀木刻花簪在脑后松松的挽了个髻,恰在此时,正俯身燃烛的余怀因因为弯腰的姿势,原本顺垂在身后的头发一点一点的滑到了身前。
虽然已经魂穿多日,但余怀因还并未适应这具身体,其他也就算了,最难让人接受的是这一头的及腰长发,要不是有采莲在,每天早上光是挽发,余怀因就能当场反复去世。
不看见还好,此刻忽然垂这么一缕到身前,余怀因当下就被吓了一跳,应激反应下,他大叫了一声“麻麻呀”,然后一把拍开丢开手上的灯烛,连退了好几步。
亓晚书听见他忽然大喊,也是被吓了一跳,正要转身去看,就看见余怀因从烛台那边,直接就蹦到了自己的床前。
余怀因看着自己刚才站过的地方,仍是惊魂未定,他大口的喘着气,心脏在“扑通——扑通——”的跳,幅度之大,像是要直接从胸膛里跳出来。
亓晚书也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呆愣了片刻,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看着余怀因,犹豫了一下,喊他:“相爷?”
听见声音,余怀因转过头来,看着亓晚书。
“您,没事吧?”亓晚书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余怀因看着他,心绪渐渐平缓下来,虽然心跳还是很快,但刚才那阵恐惧感,已经没有了。他摇了摇头,对亓晚书说:“没事,没事。”
他在绣墩下坐下,抬手在自己脸上抹了把汗,在看到自己肩头上的头发的时候,余怀因愣了一下,然后突然明白了什么。
霎时间,他整个人就像是在一瞬间被卸下了全身上下的力气,变得软绵无力,头也低垂下来。
亓晚书有些不太放心,他盯着余怀因看了片刻,除了在他眼里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惧色,其他似乎并无不对。
“怎么了?”亓晚书问道。
余怀因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亓晚书,亓晚书的眼里有浓浓的担忧和疑惑不解,他朝亓晚书笑了笑,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刚才被自己的……”
话说一半,余怀因突然噤声,他心道:说被自己的头发吓到,会很奇怪吧。
亓晚书看着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怀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单纯的疑问道:“什么?”
打定主意,余怀因重新对上亓晚书的眼睛,笑着说:“刚才我的影子投在墙上,晃来晃去的,我一抬头,把我吓了一跳。”
亓晚书似乎不太信,他不错过余怀因脸上任何一个神情变化,问:“只是这样?”
余怀因闻言点头,他看着亓晚书,脸上带了一抹笑,反问道:“不然呢?晚书以为是什么?”
亓晚书没说话,只是看着余怀因。
摆明了不信。
余怀因选择放弃,他一摊手,说:“好吧,骗你的。”说着,搬着身下坐着的绣墩,一点点往床边挪,直到更靠近亓晚书。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亓晚书,说:“我说晚书你呀,明明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明明都看见别人拿了刀出来,还要上前来呢?”
亓晚书闻言,眨了眨眼睛,然后慢慢笑开,他不答反问:“相爷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