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就这样我们说话
通往城门的主街上,最后两个行人也撑着伞踩着地上的积水离开了,只剩下旁边没来得及撤走的摊位,正在凄楚的被雨点拍打,于上开出朵朵水花。
街边的茶肆酒楼的掌柜仿佛早收到了什么消息,急匆匆命小二将朝向城门口这边的窗口紧闭,生怕慢一步就惹上什么祸端。
很快,家家户户门户紧闭,放眼望去,只能看见无边无际的雨帘从天上垂下来,落在地面的时候,砸起一阵阵水花,水珠散开,飘起水雾茫茫。
濡湿的发丝粘着脖颈,给人的感觉很不适,余怀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在他身后,是不知道何时出现的亓晚书,还有那二十几个穿着黑色劲装腰间佩刀的男人。
亓晚书那一声“相爷”之后,余怀因停下了脚步,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他身后的亓晚书也不再说话,就这么站着,隔着茫茫雨帘看着离自己前面的余怀因。
赴十三站在亓晚书身边,他还是和那日一样的装扮,一身的黑色劲装,右手握着未出鞘的长剑,左手替亓晚书打着伞,微低垂着头,看着两人的脚下。
雨滴落在头顶的油纸伞面,噼里啪啦的响,阻绝了亓晚书听清楚除雨声之外的其他声音,仿佛这天上下的是冰雹、而不是雨。
两人就这么沉默的站了片刻,最终还是余怀因先有了动静,他仰头,闭上眼睛,任大雨冲刷着自己的脸,然后低下了头,慢慢的转过身来。
穿过两人之间的层层雨帘,余怀因看见了站在自己对面的亓晚书。
那时候,余怀因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他依稀记得,自己从亓府离去的那夜,亓晚书还是一身月白,门外雨声沥沥,他醉伏在桌案上,脸颊浮上一团浅色红晕,睡颜安静而美好。
今天再见,亓晚书仍是锦衣玉带,也同样是雨声滴答,只是他身上穿的不再是那一身月白锦袍,而是换了一件绣着祥云和仙鹤的黑色锦衣,腰间系着一条红色为底的白玉带。
那一头黑亮柔顺的头发悉数披散下来,披在后背,只挑了几缕会掉到面前来的头发,在脑后绾好,用了一支桃木簪固定。
在余怀因的记忆中,亓晚书似乎从来不曾穿过黑色的衣服,他的衣服,多是偏浅色系,却又偏偏,极少见白色系。
——这还是余怀因第一次见亓晚书穿黑色的衣服。
许是余怀因沉默时间的有点久,亓晚书没忍住先开了口,他盯着对面的人,出声问:“多日不见,相爷不想和晚书说点什么吗?”
余怀因闻声,仿佛堪堪回神,他点了点头,低声道:“是该说点什么。”然后才抬头,在略显苍白的脸上绽开一个笑,说:“我今日方知,原来晚书你穿黑色也这般好看。”
亓晚书闻言愣了一下,然后忽然就笑了,笑完,他目视着前方,道:“相爷喜欢,我以后可以常穿给您看。”
余怀因也笑,他说:“女子才为悦己者容呢,晚书是男子,不应如此。”
隔着面前的雨幕,亓晚书其实看不太真切对面的余怀因是怎样一个模样,只是看着站在雨中的余怀因,他还是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冬雨湿冷,侵体即生寒。
想到这,亓晚书上前一步,一旁的赴十三紧随而上,没让一滴雨水趁虚而入,落在亓晚书身上,也正是这时候,亓晚书回头,看了身边的赴十三一眼。
然后他说:“把伞给我。”说完,也不等赴十三的回答,便抬手,从赴十三手里,把伞拿了过来,然后撑着伞,抬脚,向余怀因走去。
才走一步,便听见对面的余怀因说话了,他似乎叹了一声,又似乎没有,只听见他的声音和雨声一道响起,传进亓晚书的耳中。
他说:“就这样吧,晚书,就这样,你别过来,我们就这样说说话。”
亓晚书脚下步子一顿。
赴十三连带那二十几个黑衣人都敏锐的感觉到,四周的气氛在余怀因说出这句话后,徒然变得僵硬,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一触即发。
一阵冷风忽然从西南方向吹来,夹杂着雨滴,吹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带来冷意的同时,也来带丝丝的痛意。
风略过他们,继续向西吹去,吹至街道左侧的一间茶楼里,彼时正有三五兴趣风雅的儒生临窗而坐。
小二过来之前,其中一儒生看着窗外的雨,忽然兴起,转头向同桌的友人提议,不如趁此时机,我等听雨吟诗?
得到一众友人的赞同之音。
儒生遂起身,面向窗外,眺望远处,酝酿一二,正要开口,忽然瞥见前面街上立着一个人,从那身形上看,依稀能辩得是个男子,浑身上下已经被雨淋湿。
他“咦”了一声,正要上前细看,然而还不等他看清楚什么,小二忽然像一只猴子一般从旁边窜了过来,“嘭——”一声,将窗户门关上。
儒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连要看什么也顾不上了,一脸不满的看着小二,问:“你这是作甚?”
小二不答,只朝他憨憨一笑,几分羞赧,见掌柜从后面走了过来,他像是找到救星一样,忙躲掌柜身后去了。
儒生便将不解的目光移向掌柜。
掌柜走过来,不忘将躲在自己身后的小二护好,他笑着对看着面前的客人,解释说,这是防止雨滴飘进窗口,打湿临窗客人们的桌椅。
理由很蹩脚,儒生哪里肯信,还要细究。
掌柜的却呵呵一笑,看一眼儒生,别有深意的道:“虞风城这两天不甚太平,公子还是不要知道太多比较好。”
儒生下意识的从掌柜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威胁来:“什、什么意思?”
掌柜的不再说话,临走前,又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窗户,然后转身,往后堂去了。
儒生不明所以,回过头来,看着窗户,满眼的不解,但顾忌着掌柜的那句话,到底没敢开窗。
若是他打开窗户,便能看到,就在对面街道上,除了他刚才匆匆瞥见的余怀因,在他对面,还有一位锦衣玉带的黑衣公子,以及那身后,二十几个劲装男子。
沉默了一下,亓晚书忽然嗤笑一声,他抬眸,定定的看着对面的人,问:“不若呢?我若执意向前,相爷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