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桃夭茜草与怀因
桃夭镇面前有一条河，名曰行摆河，下游接青桐县附近，上游连虞风城半盛码头，镇子背靠一座大山，前山后水，可谓是山明水秀。
居住在这里的百姓都是百年前从别处迁徙过来的，因为整个镇的人都姓牛，桃夭镇也被方圆十里的人们称为牛家村。
晨起，日照屋檐，镇上的女人从梦中醒来，她们对镜梳妆，为丈夫孩子做好了早饭，然后抱着木盆里头天晚上换下来的脏衣服从家里出门，去河边浣洗。
不一会儿，行摆河边就蹲满了穿着各色衣裙的女子，她们中有老有少，见了人还会相互问好，气氛很是和谐。
正说说笑笑间，其中一人忽然瞥见一个穿着补丁粗布短打的憨厚汉子从后山上下来，背后背了个竹篓，篓里一片绿意，不知道装的什么。
“那不是牛二吗？”牛三五家的媳妇吴氏眼神好，一眼就认出来那憨厚汉子是谁，抬头看了看大山，疑惑道：“他怎么一大清早就从山上下来？”
离吴氏娘子最近的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听到声音，也转过头去，看到牛二，忙向他招手，笑着喊：“牛二哥。”
牛二听到声音，脚步一顿，他抬起头来，看见河边向他招手的少女，晒得黝黑黝黑的脸上绽出一个傻乎乎的笑来，也抬手向那姑娘招了招手。
姑娘问：“牛二哥是上山去了吗？”
牛二点头，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后脑勺。
姑娘又问：“牛二哥上山去做什么啊？”
这一次，牛二没有回答，他走上前，走到河边，放下背上的竹篓，在里头翻翻捡捡一阵，而后从篓里拿出来一捆香椿芽来，递给姑娘，说：“刚摘的，很新鲜。”
牛二是他们桃夭镇上最老实的一个人，大概是因为老实，所以总被人骗，以致于家徒四壁，穷的娶媳妇都娶不起，快三十五了，还是单身。
姑娘放下手上洗了一半的衣裳，蹦蹦跳跳的走上前，从牛二手里把那捆香椿芽接过来，确实是刚摘的，上面还沾着露水。
“谢谢牛二哥，我娘早上蒸了大白馒头，我等会儿给你送些过去。”
牛二憨憨的笑着，闻言正要点头，忽然想到什么，话头一哽，忙摆手道：“不、不用了，我早上也蒸的馒头。我、我走了。”
说着抓起竹篓，转身就走。
姑娘看着牛二的背影，困惑的歪了歪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怎么觉得，牛二哥今天有些不太对劲？
不待她细想哪里不对，一旁的吴氏娘子便打趣着笑说：“要说啊，咱们整个镇，就数牛二对九娘好，有什么好东西，只给九娘，我们都没有呢。”
其他人也哄笑起来，有人道：“谁说不是呢。”
被叫做九娘的姑娘闻言瞬间红了脸，不自觉的把手上那把香椿芽往自己身后藏，“婶婶，你又取笑我。”
吴氏娘子笑笑，又想到什么，问：“诶，九娘今年十七了吧，有心上人没？不然婶子给你俩做媒，九娘给牛二当媳妇吧。”
话音一落，大伙纷纷笑了起来，还有人附和：“我觉得行。”
九娘姣好的脸蛋一下子红成了红鸡蛋，正要出言反驳，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一抹绿，她愣了一下，蹲下身去，把地上那株草捡了起来。
“婶婶，这是什么啊？”九娘走到吴氏娘子面前，拿着手里的那株草疑问道。
吴氏娘子转过头来，看了一眼九娘手里的草，甩了甩手上的水，拿过来看了看，又凑上去嗅了嗅，然后回答说道：“这是血见愁啊，止血用的。”
吴氏娘子的丈夫牛三五是他们镇上唯一的大夫，耳濡目染的，吴氏娘子也认识不少草药。
止血？九娘愣住，扭头看向牛二离去的方向。
走远的牛二并不知道河边的谈话，他背着竹篓往家里走，越走越急，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一样。
他的家在他们镇上最偏僻的西北角上，需要穿过一片竹林才能看到，因此除了他，附近都没什么人家，幽静的很。
牛二走过竹林，匆匆跑进院子，卸下背上的竹篓转身就往屋里跑，推开门，他喊：“怀兄弟，草药我采回来了，你弟弟怎么样了？”
门开，日光一瞬照耀进来，将原本不甚明亮的屋子照的亮堂堂，牛二走过堂屋，绕到里屋，停也不停掀起了作门帘的棉布。
里屋，余怀因闻声，于是抬起头来，他的面容精致，眉眼也细致，单看一处，只怕会让人误会成是个姑娘。
他坐在床榻边，右手缠着白布，被挂在脖子上，小臂上的纱布隐约还能看到一小片暗红色，那是从底下渗上来的血。
余怀因看着走进来的牛二，笑了笑，笑容几分苍白无力，这一笑，才让人惊觉，他的唇色竟也几乎淡至无色，且有些干裂。
他起身，朝牛二微微一躬身，说：“实在是麻烦牛兄弟了。”
说着话，那长而密的羽睫轻轻颤着，本就如凝脂玉般的皮肤不知因何，又白了几分，而他右眼眼角下那颗朱砂痣在冷白的肤色衬托下，却越发殷红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