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吧！”姜小玲脏口都要骂出来了，她“腾”地站起身，准备钻进皮卡里逃命。巴图一把拉住她，把她拽回自己身边，按趴在悬崖边缘。
“别怕。它们看着近，但爬不上来的。”巴图回答。
“这、这地方怎么还有狼呢？！”姜小玲惊呆了。她从来没见过草原狼。它们在望远镜里看起来小小的，像条狗似的，但那利爪和獠牙可不是逗着玩的。
“草原狼是国家保护动物。下面这片峡谷，是给专门给这队狼群划分的保护区。”巴图见怪不怪地回答，“克旗里还有专业养殖户，提供草原狼捕猎表演呢。哦，对了，有个电影，《狼图腾》，里面的狼就是用我们乌兰布统的草原狼拍的。你不要怕。”
姜小玲回忆了一下《狼图腾》里群狼捕猎的场景，心里更怕了。
“你不是很喜欢把「丛林法则」挂在嘴边么？”巴图说，“峡谷下面才有真正的「丛林法则」。你好好看看。”
姜小玲忐忑地举起望远镜。狼群已经聚集在峡谷的溪流旁。它们静悄悄地匍匐在岩石背后，目光一致盯着溪边的一垛灌木丛。姜小玲把望远镜移向灌木丛，发现枝叶间竟然藏匿着一窝野兔。野兔尚且不知道危险的来临，它们小而圆的眼睛在夜视目镜里反着光。就在姜小玲想要站起身大喊，让野兔逃命时，狼群迅速缩小了包围圈，猛地扑了上去！
野兔受惊，四散而逃。在性命攸关的时刻，姜小玲才知道，原来兔子也会发出惊恐的尖叫。几只来不及躲避的兔子被草原狼一口叼住，连头带肢体撕咬下来。
“啊！”姜小玲低呼了一声，将望远镜移开了。画面太残忍，她不敢看了。
“你看那边。”巴图拍了拍姜小玲，指向离他们不愿的悬崖下方。刚才逃命的兔子，有几只跳上了一块高耸的岩石。他们挤在岩石窄窄的边缘，瑟瑟发抖地看着石块下围聚的草原狼。
草原狼在岩石下方绕着圈盘踞了许久，但迟迟没有对那些野兔动手。
“它们是不是跳不上去？”姜小玲问。太好了，这些野兔有救了。
但是，巴图摇了摇头。
“它们不是跳不上去。它们是在思考。”
“思考什么？”姜小玲蹙眉。她一方面希望弱小的野兔能够活下去，一方面又纳闷：双方实力悬殊如斯，还用得着思考么？既然跳得上去，一窝端了不就完了么？
“它们在思考，要不要给大自然留一个喘息的机会。”
“？”
姜小玲没听懂。但她看到，那些盘踞的狼群竟然往后退了几步，叼着地上已经被咬死的野兔，离开了。岩石上幸存的兔子们等待了许久，直到狼群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密林中，它们才谨慎地从高处跳了下来。
巴图将震惊的姜小玲从地上拉起来，两人坐回羊毛毯上。巴图用树枝拨了拨篝火，沉静地对姜小玲说：
“我在网上看到，你们这些大城市的公司，总喜欢培养员工的「狼性文化」。你们以为侵略和竞争就是「狼性」。但草原上的狼都比你们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只有给彼此留下余地，大自然的繁荣才能持续。草原狼放弃将峡谷里的野兔全部扑灭，是为了给他们繁衍生息的机会。等他们下次再捕猎时，峡谷里依然还会有野兔。但如果今天他们把每一只野兔都杀死了，来年开春时，恐怕狼群也要面临饥饿。「丛林法则」讲究的不是输赢，更不是彻底打败你的对手。而是在竞争中合作，互惠共生。因此，就算是敖登，也得给他家牧场留个活路。我们不能恶意抢走对方的生意。大家都在一片草原上讨生活，有一个人活不下去，所有人都会受影响。”
巴图的话，姜小玲一字不差地听了进去。今晚群狼捕猎的场面实在震撼人心。西拉木伦美丽而危险的峡谷，恐怕会在未来无数次出现在姜小玲的梦中。
当晚，两人沉默地开车回到了牧场。格日勒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手里端着一条还热腾腾的羊腿。
“这是我额吉专门给你留的。”巴图将羊腿端给姜小玲，“你想一想我说的话。今天已经很晚了，要是你还打算走，吃完这个羊腿、睡一觉，等天亮了再走吧。”
姜小玲捧着羊腿，对格日勒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第二天，巴图起得很早。他昨晚一宿没能睡着。他虽然放了话允许姜小玲离开，可他很清楚，这个春节假期，他真的非常需要姜小玲的帮助。巴图自恼地从床上爬起来，对着镜子戴好了他最喜欢的绿松石耳环。正当他打算去姜小玲的蒙古包前敲门，劝她留下来时，格日勒端着奶茶走进儿子的房间，告诉他：姜小玲一大早就走了。
巴图沮丧地跨上马，在牧场里溜达了好几圈。他握着手机，盯着屏幕上姜小玲的联系方式，不知该不该给她打个电话。
快到午饭时，巴图才骑着马从山坡后面回到牧场的居住区。他竟然在蒙古包外看到了一个小型旅游团，摇着旗子，带着几个学生和他们的家长，从一辆小巴车上跳了下来。巴图定睛一看，开中巴车的司机，居然是敖登，而站在小巴车旁指挥敖登倒车驻车的女孩，则是消失了一早晨的姜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