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什么!这是外面来的客人,不是咱旗里的人。”巴图下了马,把马背上旅客的两个孩子抱了下来。孩子们有些受惊,纷纷躲在了父母身后。
敖登毫不客气,指着巴图的鼻子骂道:“你他娘抢我们生意做什么!他们明明都订了我们的宾馆,是不是你让他们退房的?”
姜小玲仔细一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旅客一家退房后,接到了敖登的骚扰电话。敖登质问他们为什么要在入住当天毁约,这会耽误他们好几天的生意。敖登的语气太冲,惹得这位年轻爸爸火气直蹿,他气不过对方骂自己,便交待:“人家腾格尔露营基地比你们好一百倍!还给我们打折优惠。你们家生意不好那是活该!”
旅客爸爸和敖登的争执很快从电话争吵升级为见面动手。敖登开着他的丰田霸道冲进了巴图家的牧场,铁了心就是要找巴图麻烦。
“巴图,你说怎么办吧!”敖登双臂胸前一抱,一副不解决问题就不走人的架势。
“这样,我赔你钱。他在你那里订了六个晚上,已经赔了你一晚的房费。剩下五晚我来赔。”说着,巴图掏出了手机,要给对方微信转账。
姜小玲一见这个架势,立刻急眼了。六个晚上的房费一共1548元,刨去这些费用,腾格尔牧场接待这一家四口旅客的总计入账,才不到一千元。又要带他家小孩骑马,又要伺候他们早饭,这是赔钱生意呀!姜小玲挡在巴图身前,对敖登大呼:“你自己做生意不行,凭什么怨别人?这钱我们不赔!”
“巴图,”敖登瞥了姜小玲一眼,讽笑,“你家牧场到底是听你的,还是听这个汉族娘们的?”
巴图担心敖登带的人不老实,会对姜小玲动手,他上前一步,将姜小玲挡在身后。他点开微信,直接给敖登把钱转了过去,道:“你对女人说话,放尊重点。钱已经赔给你了。你打扰了我的客人,你要向他们道歉。”
敖登点了收款,别别扭扭地瞅了那位旅客爸爸一眼,差强人意地抬了抬下巴:“对不住。”
说罢,也不等旅客回答,敖登带着他的小弟兄们钻进了丰田霸道车里,绝尘而去。
巴图叹了口气,对受惊的旅客一家安慰道:“给你们添麻烦了。今天晚上我杀头羊请你们吃。向你们赔不是。”
旅客一家四口听了这话,马上笑逐颜开。
得。姜小玲翻了个白眼。老好人巴图还要给他们杀头羊。这单生意算是彻底赔了。
这件事让姜小玲下定决心离开腾格尔牧场。反正合同她已经到手了,努力她也做过了,仁至义尽,她不欠他的了。
苏尼尔刚把羊架上烤了,姜小玲已收拾妥当,把行李箱往公司租的小破轿车里一扔,便要走。苏尼尔赶紧撂下烤钳,跑回蒙古包里叫他儿子。姜小玲本打算悄悄离开了,这倒好,被巴图抓了正着。
巴图显然脸色不悦。他酝酿了许久,可最终也没把责怪的话说出来。但面对草原男孩失望的目光,反而姜小玲产生了一种愧疚感。
“道不同不相与谋。”姜小玲嘟囔着,“你经营理念、认知层次都和我差太远了。又不肯听我的话,我帮不了你。”
巴图挠了挠他的寸头,道:“你跟我去个地方。”
巴图不由分说地把姜小玲拉上了他的皮卡车。两人一路从牧场向北开,开到了西拉木伦峡谷附近,巴图才拉下了手刹。
此刻,天空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有西边山脉间剩下一抹夕阳的余红。巴图麻利地从车斗里搬下来一对干柴,在峡谷的悬崖边燃起篝火。
“你要是来带我看星星的那就不必了。”姜小玲冷淡地踢了踢篝火边的碎石子,“我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看不见星星。对星星没有那么多执念。”
巴图仰头瞅了一眼天空,回答:“今晚多云,不会有星星。”
姜小玲感到有些寒冷,她抱了抱双臂。她不认为她和巴图还有什么话好说的了。与其在户外挨冻,她更愿意提着行李箱去机械林场找一家有浴缸的星级酒店美美睡一觉。
这个春节,过得真让人不快!
巴图把他额吉手工编织的羊毛毯从车里抱了下来,披在姜小玲身上。他指了指篝火旁,示意让姜小玲坐过去。天气实在是太冷了。这个破地方也没个出租车,姜小玲不依着巴图,怕是对方都不会开车送她回牧场了。姜小玲叹了口气,坐到了篝火边。
“给你。”巴图将一副望远镜递给了姜小玲。
望远镜很沉,设计有些特殊。姜小玲把目镜放到眼睛边,惊奇地发现,这副望远镜居然有夜市功能。不远处的草丛里蹿出的小鸟,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跟林场的护林员借的。”巴图说,“你小心使用。”
“你打算让我拿这个看啥?”姜小玲问。
“你待会就知道了。”巴图往悬崖边靠了靠,他趴在边缘向下望去,仿佛是在确认着什么。
“你瞅啥呢?”姜小玲踢了踢巴图的蒙古袍下摆。
巴图没有回答她。
姜小玲撇撇嘴,继续把玩起夜视望远镜。习惯了都市生活的姜小玲,很少见到这种专业的户外装备,这使她好奇地举着望远镜,四下扫来扫去。夜视镜里的内蒙大峡谷神秘而深邃。小动物们闪烁着荧绿色的眼睛,在目镜有限的视域范围内一闪而过。
忽然,悬崖下的峡谷里传来一声野生动物的嘶嚎。姜小玲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举起夜视镜向峡谷下方望去。
五六只猎狗形状的身影正迅速地在峡谷中移动着。姜小玲的望远镜追不上他们的速度,但是,她已经清晰地感知到来自她内心深处的,一阵原始且本能的恐慌。
她磕磕巴巴地问:“巴图,那、那是什么?”
巴图淡定地回答:“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