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太监,十之八九都是还未满十岁时被带进宫中行了“善”刑,这类孩童太监称之为太监童子,专司为练丹的鸿胪寺丞提供童子尿。
此要说,当朝禁城“善”刑并非前几朝那样将男子的命根全数切去,而是只切根下“双卵”。虽然没了“双卵”便无法留种,却也并非不能行房事。宫中成了对食儿的太监宫女,入了夜也会享受夫妻之乐。
再说回那些小太监,自鸿胪寺中长起,直到十五六岁时有内官监派属各宫各监,自此正式成为禁城中的太监。这些太监,只知道皇上便是神,老祖宗就是天。什么仁义道德,皆是虚无。衷便要先衷心自己认下的义父,忠自己的主子,也就是忠老祖宗,忠于皇上。
李进忠与他们皆不相同,他自由混迹市井,是当地有名的泼皮,虽然没干过拐骗的事情,坑蒙偷却都有涉猎。若不是在宫中还未站稳了脚跟,李进忠早就手脚全开做起曾经的勾当了。
眼下经过司礼监一事后,精明如李进忠怎能看不出宫中局势与人情。
李进忠本以为东李能成他的靠山,然而司礼监内东李保他却全然不是为了他的死活,而是为了败坏乐安公主的名声。
此人面善心奸,看似与人无争,总在受人欺负,实则背地里的局势全在她的掌握之中,可谓后宫真正的掌控者。
如此说来东宫便迟早会掌控后宫,而李进忠的地位也会随之水涨船高,李进忠却在东李手下看不到出路,他只觉得自己每多在寿和宫中多待一日,性命便如在丝中行走,随时便会落入万丈悬崖,一命呜呼。
然而西李却也不能投靠。看西李嚣张跋扈,李进忠却在几番接触下发现西李的厉害仅在表面,若是投入她的宫宇之中,迟早会被记恨他的东李吞食,连个骨头渣子都吐不出来。
思来想去,李进忠发觉偌大的后宫之中,他已无容身之所。不论是东李还是西李,投靠任何一方,他都将命步黄泉,死期不远。
李进忠是个赌徒,绝路就在眼前,他也要赌一条路出来。这条路便是朱由校与朱由检。
终究皇上会归天,到时天下定是两位皇子的,只有依附两位皇子才能保住性命,再图日后发达。
而李进忠卧病时思考的,便是两位皇子中哪一位更值得投靠。
今儿,宫后苑秋千亭里,李进忠做出了他的选择,皇长子朱由校。
选朱由校道理也离不开个赌。
赌就要赌的够大,赔上血本也要一局落定。
只听朱由校道:“听闻你深受司礼监王公公的赏识,若投了他不更好?”
却听李进忠摇头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王公公虽是我们太监的老祖宗,却头顶还有另一片天。我既要投,何不越过他,直投上天。”
“你做我的人倒也无妨,只是我从不许诺人,更不会许诺你。你可想好了?”
李进忠深明九赌必输的道理,他只求一搏,一搏定输赢,再无悔改。
而在两位皇子之中,朱由检深受皇上喜爱,与东李虽也非亲生母子,却亲情犹在。李进忠既与东李有了隔阂,自心里便排除了投靠朱由检的可能。
那就只有投入朱由校的门下,他此时处境困难,又与西李母子不和,李进忠的到来如同引水扑火,来的及时。
若日后朱由校承接帝位,自会念着李进忠的功劳。若他未能争得过朱由检,李进忠也只能随之一同万劫不复。
李进忠叩头便谢朱由校,两人见四下无人便各自回宫而去。
人影遁入黑暗,柳橙儿与朱由检这才露头而出,两人原本只是研习教课,万没想到会见如此一幕。
柳橙儿忙要说些什么,却被朱由检点唇止住:“我们本不该偷听大哥他们的谈话,既听了,也要当作没有听过,此事只有你我两人听到,绝不可告其他人知晓。”
柳橙儿点点头,她虽然不明白其中利害,但李进忠如此做便是不忠于东李,若传到东李耳中,非在盛怒中将他杖毙了不可。
虽宫中常说,忠天忠地忠主子。可对柳橙儿来说,东李虽对她有些恩情,却远不及李进忠,也因此两相比较,自然首要护着李进忠才对。
就算朱由检不说此话,柳橙儿也准备跪求朱由检的。
“好了,夜已不早,我们速速回宫去。”朱由检掌灯携柳橙儿回宫直去。
星渗冷,月高寒,一夜无书。
隔日清早,大小太监忙活起来,宫女也少见的不得闲,宫选的日子越来越近,东西两宫里里外外,人也是来来往往,没有个消停的时候。
此一时,西宫慈安宫内,西李正按着崔文升给的菜方熬制一道汤,此汤名为:春江水暖。
春江水暖熬制所需的材料并不麻烦,本就是民间一道常见汤味,但既然是要做给皇上喝的,还是要稍做改变,尽量贴合皇上平日不爱辛辣的口味。
西李也是左思右想几天,几经斟酌这才选定了配料,在今晨按着天时太阳刚升的时候下锅熬煮,等煮成之时,应是皇上暂去文华殿阅书休息的时间。
一切正如西李计算安排的一样,汤香满宫,馋的来往宫人们偷偷往慈安宫内看,皆在讨论西李这又是做出了什么美味。
西李揭盖闻香,光是嗅这么一下,便觉得口齿流津。
随即,西李命宫女将汤盛入温碗内,再命崔秉友端着汤煲前往文华殿。
皇上是个喜欢按时按点的人,到了该去文华殿读书的时间,一刻也不耽误,放下手中要看的章子,由王安带路去往文华殿。
西李来到文华殿时,皇上正在其内,如她所期的一样。
王安恰巧推开宫门先向西李问道:“皇上问,来人可是朕的爱妃?”
“慈安宫选侍,李文秀,请见皇上。”
“皇上再问,朕的爱妃给朕端来了什么,如此的香,朕在宫内便闻着馋了。”
“这个,还请公公让妾进宫,亲口对皇上讲。”
王安点头:“李娘娘这汤做的真是绝了,味香都溢满了文华殿,皇上直喊饿了,弄得我们当下人的一个个也都食指大动。”
听此言,西李觉得开心不已,郑贵妃所出的主意果然玄妙,由此看已成功了一半。
西李命崔秉友将汤煲送入文华殿内,刚要上殿,忽然想到了什么,问王安道:“平日总是崔公公侍奉皇上,不知今日崔公公为何不在?”
王安语道:“崔文升公公今儿有些胃不舒服,说是前些日子在寺里许愿未还,遭了报应,这会去鸿胪寺还愿去了。”
西李未再多想,直径进了文化殿内。
崔文升的确是去了鸿胪寺,他身着简素,见四下无人这才迈入鸿胪寺尊佛大殿之内。
大殿之中早有另一人,烧香拜佛,尽显虔诚。
“老娘娘。”崔文升简单行礼,此处若是行大礼太过扎眼,只能僭越如此。
跪在棉榻之上,便是东宫寿和宫李选侍,因位居东宫主宫,便尊称李老娘娘。
“崔公公来了,事情可有办妥?”东李低头闭目问道。
崔文升学着样子跪在一旁:“今儿值守文华殿的孙儿来报,西边的已经如老娘娘所想的一样,端着春江水暖进去了。”
“皇上可在文华殿内?”
“皇上守时,早一刻已经文华殿内读文,西边的既然进去了,那皇上必定在其中。”崔文升随即道。
“崔公公也去上柱香吧,菩萨定会保佑我们事成。”
“求佛不如求己。”崔文升未动,道:“事是我与老娘娘一起做下的,又何须求菩萨保佑。只要老娘娘将我当作自己人,那小人便会拼了老命保老娘娘的谋算万无一失。”
“哪里还需要我当做,早在你当初提醒我防备贵妃娘娘的毒物之时,你便已是我自家人了。莫要说的这么客套。”
崔文升冲着菩萨叩首:“有老娘娘这句话,小人知足了。”
东李放下手中佛串,门外鸿胪寺丞当即入内将佛串捧上,再行退下。
东李对崔文升再道:“郑贵妃现在可好?”
“有吃有喝,我已命宫中的宫女多小心照料,以贵妃娘娘的身板,想来还能撑些年头。”
东李点头道:“此一事我就全权交予你了,照顾好贵妃娘娘,有她多在一天,西边的便想不到我身上,乖乖的入套。”
崔文升点头称是:“宫选筹备已近尾声,恕小人多嘴一问,不知娘娘的贡品准备的如何?”
东李未语,只带着崔文升来到尊佛殿外,鸿胪寺丞正在门外敬候。
鸿胪寺丞名为李可灼,虽是寺丞,但这仅为官职务,他却并非佛门中人,乃多年修道练仙有所大成之人。
东李对其问道:“道长,不知我所托交办之物,如今可已炼成?”
“禀李老娘娘,小人已命人时刻盯着丹炉,不敢有一丝松懈。以当前火候来看,不出意外,宫选当日便可出炉贡圣上服用。”
东李怀笑:“此物益寿延年,皇上必然龙心大悦,不仅皇上会赏你,我也不会少了对你的恩赏。”
“先谢过李老娘娘,娘娘敬候宫选之日便可,小人自会带着仙丹进宫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