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秉友将柳橙儿交给李有福,李有福便带着柳橙儿返回东宫。
一路上,跟着李有福的三四个小太监,腰酸腿乏走在他身后唉声叹气。
“你们几个小兔崽子,这才多丁点大,就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
“主事,您这三宫六院整天的跑,熟门熟路的。”其中一名小太监抱怨道:“我们几个前个儿(前天)被罚在学堂里抄了一晚上的《中庸》,这都还没缓过劲来呢。”
“那是你们该!夜里照着亮玩牌九,你当我不知道?告诉你们,这事老祖宗都知道。”
李有福心里看不惯最近新来的小太监。这倒也不是一天两天,自大李有福当了内官监主事,便一直和这些小字辈的不对脾气。
他到也和其他监的掌印主事太监不一样,都这般地位了,一个儿孙都没有认过。要知道就连直殿监的闲差杜维盛,底下都认了七八十号的儿孙。
路上闲言碎语,李有福这便来到东宫让柳橙儿独自进去,便匆匆离开了。
柳橙儿推开宫门,宫院只有一人正在清扫,便是她的好姐姐李淑嫚。
李淑嫚眼见柳橙儿进来,先是不确信的揉揉眼睛,这才赶忙迎上前去:“你可终于回来!妹妹!”
“姐姐~”。
只是一说一抱,三五天的分别,两个人心中却都迸出泪,只是没有流出眼眶。
这后宫之中的宫女,那个不是独自一人勉强谋生,险恶落难之际还有个人惦记着,那便是把心交给她也是愿意。
“你怎么回来的?”李淑嫚赶忙问柳橙儿道。
以东西两宫的宫规,柳橙儿能重回东宫简直是天方夜谭一般,可偏偏这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发生了。
柳橙儿哪里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送回东宫,知道真正原因的只有在内官监忙着对照笔记的魏朝。
“算了,回来就好。”李淑嫚笑道:“你不在的日子,咱们宫里发生了不少变化呢。”
“娘娘呢?”整个宫中独独只见李淑嫚一人,柳橙儿探头环了一眼,她得先去给娘娘叩头行礼,不然让秀英看到又得挨一顿批。
“娘娘去看五皇子读书了。”李淑嫚接着说道:“告诉你,咱们宫里新来了一位主事太监,把那个秀英给派去交泰殿熏香了。你也不用再担心她芥蒂你了。”
怪不得宫中空旷,又不见秀英的身影。
“新来的主事太监是谁?是他罚你的吗?”
“不是不是。”李淑嫚知道柳橙儿误以为是主事太监罚的她提铃,这便摇头解释:“新来的主事太监姓李,叫李进忠。人还挺好呢。”
李进忠进了寿和宫的日子,例外宫人的起居与日常清扫工作,安排的有条有理,凡是有了条例,便是再累的活也显得不累了。更何况没人刁难,又哪里来的累活。
柳橙儿从李淑嫚口中听到李进忠的名字,倒是有些意外。她虽然见李进忠已经换了主事的太监服,知道他已经高升,只是没想到竟然是高升倒了寿和宫来。
柳橙儿和李淑嫚还在寒暄,宫门却被李进忠推开,随后回来的便是东李老娘娘。李进忠入宫见到柳橙儿,这是他也觉得意外的事情。
当初西李硬是要走柳橙儿,他本希望东李能够出面,却被打了哈哈。没想到柳橙儿却自己回来了。他本想上前问一句,却想起自己还在陪送东李,便打住了心中的疑问。
“主子万福。”见东李回宫,柳橙儿和李淑嫚连忙俯腰行礼。
“这个宫娥看着好面生。谁?”
东李并非没有见过柳橙儿,当初入宫时柳橙儿还当着她的面打死过一只土蜂,后来隔了一天柳橙儿便被发去交泰殿。东李也因此只觉得柳橙儿面熟而已。
“报主子,这个宫娥就是小人曾跟您提起过的柳橙儿。”李进忠当即回答道。
“哦,就是你曾说很会浴足的那个宫娥是吧?”
“主子好记性。”
东李直径走过柳橙儿身边,进内屋前却留了一句:“有空,让她给我试试。”
“哎!主子静等。”李进忠替柳橙儿答应了下来。
一旁的柳橙儿心中发愣,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会浴足的了?
若说洗脚,便是一盆热水搓掉脚上的污秽,难道还有别的什么讲究?
柳橙儿这边正在胡思乱想,一旁的李淑嫚耳语道:“李主事怎么对你这么熟悉?还知道你会浴足?”
“这说来话长了,有时间我一并告诉你。”柳橙儿说着,李进忠便来到她的跟前。
“娘娘说了,让你给她浴足。”李进忠见一旁有李淑嫚在,口气便生硬了不少。
柳橙儿连忙道:“这个,我不会。”
倒是实诚,可就是太过实诚。
李进忠清清嗓子,便压低声音道:“不会可以学嘛,一会我便教你。”
说着,李进忠斜眼一看李淑嫚,李淑嫚知趣便行了个礼,退走了。
见李淑嫚走远,李进忠便让柳橙儿跟在他身后道:“跟我去趟偏间。”
主事太监能不能住在宫中,要看主子的意思。李进忠初入寿和宫就帮着东李将五皇子要了回来,自然是很得东李欢心,偏间便成了李进忠的卧房。
柳橙儿跟着李进忠进了偏间,入内便问道浓浓的花香四溢,环视一圈却又不见一花一草,心里十分好奇花香的来处。
“知道你不会浴足。”李进忠说着便从拿钥匙打开柜子,从中掏出两三个纸包:“不过我会,你虚心学就行了。”
“不就是洗脚吗?有什么可讲究的?”
“这你就不懂了,洗脚是洗脚,浴足是浴足,你现在少问问题,一切都挺你李大哥的,先虚心学。”
李进忠刚进禁城没今天,便从小太监们之间的闲聊中发现了一点。禁城中的皇妃贵子虽然从小锦衣玉食,享着外面人想都不敢想的贡品侍候。可禁城有高墙闭院,很多外面时兴的东西,里面人却根本不知道。
就说这浴足,李进忠混迹赌场时,虽然赢少输多,但偶尔还是会大赢几把,这赢了的钱除了买酒买肉听小曲,其他的就都花在了浴足上,那是一个舒心解乏。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虽说李进忠自己从没给人试过浴足,却也知道浴足的步骤和方式,这便将自己能想到的都一股脑交给了柳橙儿。
为了示范,还专程打了一壶热水。水要面上七分烫,盆底先是凉水,面上再倒入热水。初碰觉得烫脚,整只脚下水这么一搅,水温却又恰巧合适。
水中要放三色三花,红牡丹、白梨花、粉桃花。好在太医局都有这些。
只是要让太医们知道他李进忠拿这些花药是拿来泡脚,恐怕都要气炸了。
脚放入水中,才算开始。浴足重在揉搓,以李老娘娘来说,平日少有走动,皆是因为年轻时怀胎崴过脚,后却没有注意,以致烙下病根。这便要拿捏脚跟脚踝,手劲轻重适度,连捏九九八十一下到脚踝微红,便将水换去,这才放着静泡一刻钟。
柳橙儿贫苦人家出身,干活麻利,学的也快。李进忠简单教了一遍,柳橙儿就已经能照着重复。
觉得差不多了,李进忠便带着柳橙儿见东李娘娘。
东李正觉得困乏,柳橙儿来的恰是时候,这便吩咐她倒水拿盆。
闻见花香,本微闭眼睛的东李略略看了一眼:“好花、好香,用来浴足可惜了。”
“主子不能这么说,给主子用凤羽叉簪都是应该的。”李进忠在一旁俯首道。
柳橙儿放东李的脚进入铜盆中,水温恰到好处,顿时暖流舒意传遍全身。
“李进忠。”
“主子,小人在。”
“你荐的这个柳橙儿确实不错。”东李浑身酥意道:“以后少安排她做粗活,我若乏了,便差她来给我浴足吧。”
“还不谢过主子。”李进忠连忙示意柳橙儿。
“谢主子。”
李进忠原本便是这样的想法,没想到一试便成。在宫中如果只懂得卖苦力,不出一两年便会累散了骨头,送至浣衣局就是早晚的事情。
柳橙儿得了东李的欢心,这在寿和宫中便也算是红人,不愁再受人欺辱了。
东李正在享受,却听外面一人道:“李老娘娘,杂家前来给您请安。”
本有困意的东李瞬时便清醒了过来:“王公公,快请进。”
掀开玉珠帘的便正式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
“出去。”东李淡声道。柳橙儿忙为东李擦干脚裸,端着盆出了卧房,正准备将水倒去花丛中。
“哎!我娘在宫中吗?”
柳橙儿刚走两步,被一个人迎面叫住,这人身穿素衣长袍,头冠淡黄,唯独腰上的玉带看的出不凡。
“你娘是?”柳橙儿一愣,她并不认识眼前的男人,不过这岁数,这打扮,铁定不是宫中太监。
“你这个宫娥不认识我?”这男子端详柳橙儿一番:“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转念一想,整个禁城能做这样穿着打扮的不过几人,而要来寿和宫找娘,恐怕也就只有找东李老娘娘的人才能如此随意。而整个禁城中,能叫东李做“我娘”的人,只有五皇子朱由检。
柳橙儿连忙放下手中的铜盆:“五皇子万安。”
“我想起来了,你好像是,”朱由检顿了一顿:“交泰殿前抱香炉的那个宫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