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李选侍从潜邸搬入东宫,也不过是从皇上做太子时长居的西宫慈庆宫,搬入东宫的寿和宫。也就两宫间的距离,仪式却一点也不能少。
鞭炮连响十二挂,炸裂的红纸爆竹散落青砖道,自成红色席毯,供主人踩踏。
泰和宫中,听到隆隆不绝于耳的鞭炮声响,掌勺秀英赶忙带着柳橙儿几人放下手中的杂事,列于宫院内。
季英心中紧张,主子入宫第一眼就能觉出宫女的好坏,谁能上位谁被遣离,全在这一眼之间。
良久,柳橙儿几人已经站的腿麻,才听到门外太监报喊。
“李选侍隆幸回宫!
秀英赶忙上前将宫门大开,随又退到柳橙儿身旁道:“向主子道万福。”
宫女手叠小腹之前,目落李选侍玉足脚背,保持姿势微蹲不敢出声。
柳橙儿进宫后在尚宫局所学第一礼便是万福,宫中能受的起万福的只有妃与皇贵妃。仅以李选侍的位分,本是受不起万福礼的。但选侍毕竟是皇上在潜邸时给的位分,如今皇上龙御大宝,身侧却只有两个女人,这两个女人无论是谁都日后必定进妃位,甚至是皇后位。
万福礼后,秀英正欲上前向李选侍报泰和宫的屋数和器物,忽然院中竟然“嗡嗡”声起,不知道从哪里钻进一只黑大的土蜂。眼下正是八月见中,土蜂飞舞在阳光烈日下显得尤为骇人。
秀英赶忙伸手去拦土蜂,生怕它惊到李选侍。土蜂却直直扑到季英手肘狠狠就是一针,瞬时秀英肘部发紫,极痛肿胀。
见秀英不顾及手肘大包,准备拍死土蜂时。忽然却是柳橙儿上前,两手相拍,将土蜂撵成了肉泥。
随后,柳橙儿又退回宫女之列,如同没出来过一样。
李选侍挑眉多看了柳橙儿一眼,转而对秀英道:“我带了玉露蜂胶膏,最能治蛰伤,你一会到我房中来取。”
说完,似乎是有些疲倦,李选侍随在太监引路下进了泰和宫正间。
秀英恶咬下唇,目看柳橙儿,光如刀剑。柳橙儿低头万福姿势未动,反是李淑嫚偷偷看到秀英神情,慌忙低头不敢再看。
李选侍搬入泰和宫,随带物品只有太监们运来的五个大箱,已经算是极少了。为首太监领着其他小太监离开泰和宫,小太监忍不住互相嘀咕。
“怎么李选侍搬入正东宫,却不高兴?”
“许是皇上还未册封她为妃,李选侍心有不甘吧。”
为首太监侧眼一瞄身后道:“两个小兔崽子,刚进宫才几年,就学会瞎猜主子们的心思了。”
“儿子们知错。”小太监和为首太监年纪看似相差不多,却以父子相称:“下回不敢在胡猜主子们心思了。”
“不是不让你们猜,但猜要猜的准,不然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为首太监目视前方轻声道:“咱们这位李选侍,不开心是自然的。虽明着看是搬至东宫正宫,实际是被人赶出慈安宫,被逼出家门搁谁身上也不好受。”
“爹教训的是,只是不解李主子位分高还能被赶吗?”
“要不说你们多学着点。这后宫里不是谁位分高,谁就有能耐,看的是皇上的宠。咱这东西六宫里出过多少宫女晋嫔妃的。你们别仗着自己比宫女位高就欺负人,小心日后吃不了兜着走。”
说罢,为首太监也不再多说,只催促身后众太监仪仗走快点,回司礼监复命。
日渐西落,泰和宫的宫女忙活一天也终于稍能清闲一些。柳橙儿收拾毕李选侍带来衣物,准备送至浣衣局清洗。李淑嫚见柳橙儿出屋,忙忙拽住她。
“你可得小心点。”李淑嫚在柳橙儿耳边提醒:“你坏了掌勺的好事,她一定会报复你。”
“坏事?”柳橙儿一脸茫然,毫不知自己做错了多大的事情。
李淑嫚见柳橙儿没想明白,赶忙解释:“就是你打死的那只土蜂啊。”
柳橙儿依旧不懂,李淑嫚继续说道:“那土蜂来的蹊跷,咱泰和宫里外打扫的干干净净怎么可能会有蜂窝,那土蜂必然是掌勺安排偷放的。”
“可她被蛰,我才上去帮忙的。”
“就是你上去帮忙才坏事。我今早见掌勺在手肘上涂抹蜂蜜,那是故意被蛰,然后再除掉土蜂,想在咱们主子面前表一番忠心。”
见柳橙儿脸上还是漫不经心,李淑嫚想在提点几句,却见掌勺秀英在不远处死死盯着她。李淑嫚不敢再多说,只是拍拍柳橙儿的腰间,示意她自己多加小心。
月上宫冠,星闪芒空。柳橙儿从浣衣局匆匆赶回,正好是宫女们吃饭的时间。
宫女一日十二个时辰,只能在酉时吃一顿晚饭。依宫规,宫女不得在宫内吃饭。
仅说柳橙儿,需从泰和宫穿过东六宫,再经过住着前皇老妃老婢的东后六宫,直到一处算的上城郊的砖瓦平房的位置。这一来一返,都需要步行半个时辰。
这些平房没有一丝皇气,虽在禁城内却显得格格不入。此处为浣衣局及针工局等下等宫女住所,也是禁城所有宫女吃饭的地方。
进了房内,二十几号宫女已上席等着开饭,柳橙儿赶忙坐到李妹身边。
宫女的伙食比太监更次一些,为一粥一饭,六人一菜。饭多是酒醋面局的陈面蒸的馒头,菜则以收拾御膳房剩菜陈菜为主,偶尔也会有些大鱼大肉的残羹。即便如此,比在宫外挨饿受冻,有这些吃食,宫女已然感恩戴德。
为宫女们盛粥的便是掌勺,一屋宫女只有一位掌勺,虽然只是一丁点的权利,却也能压的宫女们喘不过气来。
柳橙儿这一屋的掌勺正是秀英,秀英手掌一口大勺,面前一锅浓浓的米粥,粥香飘逸满屋。宫女们依次至秀英前领粥,多少全由秀英掌控。等到柳橙儿时,却见季英仅仅将勺翻过,浸入米粥中又拿出来,勺背挂着几粒白米还被秀英甩去,滴了几滴白汤进柳橙儿的碗里。
众宫女见状,都知道柳橙儿是得罪了掌勺,别说这碗粥喝不上,热馒头也不会给她一个。
果不其然,柳橙儿伸手拿馒头却被分发的宫女打掉,随即不知道从哪拿出一块馒头扔进柳橙儿碗内,馒头竟然硬的叮当做响,放进嘴里非得把牙口崩坏了不可。
柳橙儿只能揣着空碗和硬馒头回到座位,见其他宫女喝粥吃菜,自己也只能忍着。李淑嫚想掰分柳橙儿一块馒头,却被季英投来的冷酷目光阻止。
这一餐柳橙儿一口未吃,下一餐却要等到隔天的同一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