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叶夫子”。裴烔对于叶晓此时的出现有些惊讶,方才这附近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叶晓并没有理会裴烔,一心专注于轻轻地擦拭浅濯面颊上的划痕,霜色的锦帕被晕染开了朵朵红梅,叶晓稍稍使了些许劲儿按压住了伤口,没想到却惹得浅濯一阵吃痛。
“轻,轻点儿”。浅濯面带痛楚地抱怨道,同时又像顽皮的孩童般偷偷挑起眉头滴溜着眼瞳观察为他擦拭伤口的叶晓。第一次两人距离如此之近,浅濯仿佛可以听见叶晓的心跳声,四周的空气也由海盐的咸味变成了叶晓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沁香,浅濯不知道这是什么味道,应该是一股花草味,但印象中自己对这股味道十分熟悉。
感到面颊上的手绢已有刚刚的痛楚慢慢变得温柔细腻起来,嗅着阵阵清香,浅濯不知觉的沉醉其中。突然为他擦拭的手停了下来,一个寒凉的声音冷冷的从自己头上传来。“血已经止住了,为避免感染等一会儿下山后你们还是去找欢沁处理一下伤口吧,这里的岩石粗糙锋利当心伤风”。
浅濯睁开眼睛,看见叶晓也正注视着自己,依旧寒潭般的眼眸,浅濯用力别开了自己的眸子,忍住不去看他。突然自己的手被一只清瘦的手握住,牵引到了自己的面颊上。“接下来你且自性按住伤口吧,切忌沾水”。浅濯有些赌气般鼓起两腮,手指亦是不肯触碰到脸上的手帕。
“哎,浅濯手帕要掉了!”裴烔眼明手快的用他那双宽大有力的手擒住浅濯没有握紧的手帕,然后丝毫没有在意到浅濯眼神中流露出的不舍,只见刚一用力将手帕再次覆上浅濯面颊上的伤口,浅濯一脸不愿的表情。“嘿,浅濯你别嫌弃我手笨,我对这种小伤还是手到擒来的,等晚上帮你上点药,保准你过几天连疤都看不见”。裴烔得意洋洋的对浅濯夸耀到自己。
浅濯不禁内心中对裴烔翻了一个大大地白眼,裴兄啊,我只是想让叶晓帮我多按压一会儿伤口才故意将手帕弄落的。浅濯目带留恋的望着叶晓起身离去,只见叶晓伫立于身侧方才摔坏的琴旁,爱惜般的俯身将它抱起,纤长的葱指滑过那两处断裂的琴弦上。
“浅濯你们两个且随我来”。叶晓将琴单手斜抱,转过身去背朝着浅濯与裴烔二人,依旧是令人屏息的声音从叶晓口中缓缓传来。
浅濯自己用手按压着手帕,任由裴烔将自己扶起,随后两人跟在叶晓的身后继续向着海面的方向走去。转过一块形象仿若一只石象倾卧石灰色顽岩,只见海面已然臣服于脚下,两人不禁被这壮丽的景象震惊。深蓝静谧的海水翻起层层白浪打在细腻的白沙上,远方藏蓝色的天空与海色融为一体,难舍难分,仿佛海水漂浮起来涌入了天空,抑或白云垂下当作阶梯引领苍穹入海嬉戏。
叶晓绻起双腿,任由淡蓝色的海风吹起白袍衣襟,细细碎发也悄然拂过额头。“浅濯你且先用我的琴”。说罢,叶晓将自己那把略微小巧的枣红色七弦古琴托起向渐渐走进的浅濯示意。浅濯快步走向前去,伸出双手将叶晓的弦琴捧来。“你的琴弦断了仅剩五弦,音质恐怕会有残缺不易上手。”叶晓随后补充道,特意而为之,不愿他人多想。
浅濯也如释义般回复了一句“谢夫子”。随即边和裴烔偕琴坐于山崖上的草地,盘腿置琴于腿上,兴致盎然的潇然弹奏起来。
浅濯自幼便酷爱读树,闲来只是吟诗作画,对于琴艺可算作音痴,但宋夫子说只需弹奏出心中的感慨即可,不必关乎技巧音律,浅濯虽对此不明就里,但还是效仿曾经观看过的琴姬那般手法,十指宛若游龙一般上下舞蹈。再看裴烔,裴烔一向认为这是小女子的技艺,自己堂堂八尺男儿岂能被曲曲琴弦束缚了手脚,但叶夫子正坐在不远处,身边的浅濯也弹奏的神乎其神的,自己也跟着浅濯的姿势张牙舞爪起来。
衬着从山脚隐隐传来的阵阵涛声,浅濯煞有感想突觉在自然万物的哺育中,自身又是多么的渺小,同时看到海浪被一只无形的巨掌每每推向前来,浅濯亦感到自己何尝又不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推就成了今天的自己呢。想到这里一股悲怆之情奏出指尖,伴随着波涛的韵律泣之难停。
浅濯听到每每在自己顿音之际,另一股仿佛从天籁传奏出的靡靡之音都会轻轻的附和,但此调拥有一股灵性,好似听懂浅濯曲中的悲伤,其音乍听起来清脆温和,细细赏来饱含哀怨与寂寞,铮铮琴音,绕耳千巡,曼妙不减,浅濯早已忘记自己弹奏琴瑟之音,只是倾耳如痴如醉般想将那柔柔的琴声纳入耳廓。
“这不就是前几日于碧海轩听闻到的琴音吗”!浅濯如梦方醒,嘈杂喧闹的琴音也戛然而止,还首寻觅琴声的来源。
浅濯怀抱起轻巧的赤色古琴,飘飘然的循着琴声驻足于叶晓身后。叶晓此刻面朝茫茫海水,双腿盘旋,上身好似拉满的弓箭般挺直,臂膀同挥洒毫墨那般自如,那双清瘦的葇荑抑扬顿挫的拨弄琴弦奏出的悠扬琴声。仿若是蕴藏在海水中的灵魂不时推动波涛向前,激起浅濯的内心也是惊涛骇浪般不平静。
琴声尾音在一缕婉啭佩环中消散。“世间万物,奏造出天地之声,只要有心就可以感受到此曲中的真意,这首曲子叫沧溟醉暮,幽困于深海中的灵魂身不由己,长叹咨嗟,一樽清酒邀月或许才是解脱。”叶晓清朗的声音一字一句顿来,像是自言自语,又好似说与身后的浅濯听来。
“叶夫子。”浅濯久久不知说些什么,他想他可以理解曲中的孤寂与无奈,他明白叶晓的放酒仇慨,但他不明白究竟为何。
“叶夫子,您可以教我如何弹琴吗”?浅濯稍稍将脚步朝叶晓身后移了移,一阵强劲的海风不由分说的迎面打来,浓浓的咸味充斥了整个鼻腔。叶晓栗色的长发也随之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