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智上把郜星文就近安排在一家酒店内，匆匆赶回关宅。
老远就见宅院里烟雾缭绕，进了大门，只见前院正中放着一鼎黄铜大香炉，炉鼎内火舌飞舞，纸灰翻飞，一个穿着灰布僧衣的小沙弥，正不停地往香炉内放着黄纸钱串儿；七八个身穿黄袈裟的和尚，围着一张桌子，双手合十，闭目念念有词。
中间的和尚头上戴着莲花冠，一手按在放了清水的净器上，单手立掌，口诵经文。
关智上看了一眼桌上摆的面饼、点心，知道这是在放焰口。
他径直走进一楼客厅，见客厅原本的装饰全撤了，正对门口的墙上挂着关智尧的大照片，靠墙一条长案，摆着鲜花水果，小香炉里燃着三支高香。
案前四个蒲团，他的三个弟弟妹妹，在蒲团上跪成一溜；最东头空着的那个为他而留。
他皱着眉走过去跪下，磕了三个头就想站起身。
关天飞的拐杖伸过来，压着他的肩膀，无声地命令他跪回去。
一屋子和尚嗡嗡嗡的诵经声，让关智上觉得自己像是钻进了马蜂窝。
同一段经文，被和尚们翻来覆去念了七八遍，才终于余音袅袅地收尾了。
和尚们挨个儿走过来，对着关天飞念了一句佛号，领完布施鱼贯而出。
屋里屋外全是灰蒙蒙的，一片烟熏火燎的气味，关智上觉得整个家庭就像这场法事，腐朽而虚无。
仆人们忙着收拾摆设，关天飞把关智上叫过来，路上是否顺利，累不累、饿不饿之类的话一句也没问，只是让他带领弟弟妹妹们，每人端一个盛满硬币的小笸箩，到路口散钱去。
关智上在心里头冷笑——关智尧的业障，又岂是散这点儿小钱能够赎得清。
他什么也没说，端起笸箩就往外走。
三个孩子捧着笸箩，一溜小跑跟在后面。
“都别跟着我！一人找一条街区去！”
他冷着脸回身轰三个小鬼头。
三个孩子冲着他吐舌头、做鬼脸，一点儿也不怕他。
他继续往酒店方向走，孩子们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我在酒店门口，你换双舒服的鞋子，我们到塞纳河边去。”
他倚在酒店门口的墙上给郜星文打电话，然后装回手机，闲极无聊地把手插进笸箩，哗啦哗啦玩着硬币。
“先生……”
门童走过来，刚一开口，关智上就抓起一大把硬币塞给他。
“谢谢，谢谢。”
门童捧着钱，连连鞠躬说道。
三个孩子围上来，唯恐落后地抓着硬币往他的口袋里装。
“谢谢，谢谢……哦，天哪……谢谢。”
门童激动得脸都红了。
郜星文走出酒店，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
看到郜星文，关智上的脸色才好看了些，直起身单手挎着笸箩，空出一只手来牵郜星文。
“你是谁？”
“叔叔你好。”
“哥哥你好，你叫什么名字呀？”
三个孩子围着他，又蹦又跳地和他搭讪，笸箩里的钱撒了一路。
郜星文询问地看看关智上，关智上目不斜视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