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
罗布乐多2025-03-11 09:221,578

   凤舸出得三峡口,细雨蒙蒙中,沈云珠斜倚船舷,一顶江南烟雨清凉伞,一杆紫竹鱼竿,独钓一江秋水。

   微雨缱绻缕缕青丝,点点凉意穿透身上纱衫,沈云珠视线落于江面,心思却随浮漂上下起伏。

   长江水冷,京畿却暑气蒸腾,沈云珠之父、参知政事沈昭汗透重衫。

   散朝时,沈昭边擦汗,边踮起脚尖,于泥鳅一般溜出宫门的朝臣之中,逮住瑞王。

   四爪蟒袍之下,赵泓收回黑靴,抬眸一瞧,竟是沈昭,眉间顿时凝霜,煞气如铁。

   知这王爷秉性,沈昭也不管他的周身寒气,施一礼道:“殿下,臣女不日就要进京,太后既已下旨赐婚,不知相关事宜,殿下可有示下?”

   自这赐婚旨意下来,沈昭私下既惊又喜。

   惊的是从小诗词文章、规矩礼仪用尽心血栽培的女儿瑶月,未能得太后青眼;偏是十八年前随外祖出京、再也未曾顾念过的沈云珠被赐婚瑞王。

   太后旨意降下那日,沈昭心中诧异,不少于远在渝州的沈云珠。

   喜的则是瑞王虽曾丧偶,沈云珠为继妃,也不是谁家都高攀得上。

   然而太后旨意下了许久,瑞王却黑白不提地僵着,沈昭心中总是忐忑。

   “婚仪自有礼部和王府长吏总揽,参政不必问本王。”瑞王挑眉,作势要走。

      前头王妃死了近十年,如今又被太后娘娘硬塞进门一个人来碍眼,赵泓不得不去揣测自家亲娘和皇兄此举中的深意。

   当初先帝突然驾崩,未立太子,也没有留下遗诏,今上能顺利继位,各方势力角力中,也没有少了这位沈参政的功劳。

   “殿下,这些事虽然自有属官操心,但王府尊贵,我沈某也不是白丁门第,其中章程,为保周全,还是要两家有商有量的才好。”

   以宫中老太后对瑞王的宠爱,沈昭也知,瑞王要是想把这婚事给推了,也不是不能够。

   借着商量婚事的由头儿,沈昭打算改善改善与瑞王的关系——至少,让这位王爷不能轻易退婚。

   “那就自去与王府长吏商量,本王有要务,不与参政费口舌了。参政若得闲,不妨过问下勾院判官许之问是哪根香烧错,为几间破宅院,就被贬出京城吧。”

   瑞王这句话,直挠到沈昭痛处。

   勾院判官许之问,告丞相范历之族侄低价购买店宅务出售公屋,从中获取暴利,却反而被判诬告,贬亳州县令。

   此看似小事,微妙处却在于,丞相范历自请避嫌,面上并未过问此事。

   然从接此案的大理寺,到有弹劾之责的御史台,皆有默契,判范历之族侄无罪,许之问诬告。

   许之问乃沈昭得意门生,勾院判官职位不高,却专司审计全国财政收支。

   许之问去后,这职位替补,被举荐的三人,一人是范历同乡,一人是范历门生。

   第三人,似与范历一党毫无关系,却是一精通算学的外族人,因在核查边境贸易账目中表现出色,被提拔入京。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

   与范大相公同为辅臣十余载,沈昭环顾四周,左右皆换了面孔,仅剩他这棵墙头草还能摇一摇。

   此间种种,不可深思。

   被瑞王点了这一句,虽然无风,沈昭却觉得后背丝丝发凉。

   缩缩脖颈,端正头上乌纱帽,沈昭毫不在意似的笑来:“吾与之问虽有师生之情,更是同朝之臣。功过奖惩,圣上自有定夺。之问年纪尚轻,资历尚浅,下边历练些时日,于他未尝不是好事。”

   “沈参政果然老练。”听沈昭说话滴水不漏,瑞王反笑道:“只是我瑞王府庙小,恐怕容不下如此大肚的菩萨。”

   说着,甩甩袖子,赵泓径直走了。

   老泰山的架子还未端起,就被瑞王一巴掌按倒地上,沈昭很是有些气闷地站在宫门口哈气。

   今日的沈昭左右逢源二十年,哪里还是当初叩响比部员外郎许筹家门,只求一盏灯火夜读的寒凉书生。

   “土囊压身”“铁钉贯耳”“满门抄斩”,同僚故人一个个埋了黄土,夜深人静时,沈昭如何不胆寒。

   朝堂之上无冤魂。

   喊冤者,无非是看不清形势,逆大势而为。

   可这大势,有时也不得不逆,不可不逆。

   无论太后赐婚之意为何,于沈昭而言,沈云珠与瑞王的这桩婚事,恰逢其时。

   从许之问被贬,到太后赐婚,官场同僚变脸之快,沈昭看得分明。

   这婚,非但不可退,还要大张旗鼓,风风光光。

   至于沈云珠,沈昭闭眼,忆得云珠此名的由来,却实在是想不起这个女儿的半分容貌。

   美丑不足道,性情亦无关紧要,她姓沈,已然足够。

   九族之诛,岂是儿戏。

  

继续阅读:第七章 遇险惊魂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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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王府做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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