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亦去了医院。
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时谨意是因为得知了桑蜜的死与妈有关,所以才会一改往日态度,转头对付桑家,他们要还想在海城活下去,就必须拿出个态度来。
VIP病房的走廊有人守着,整整一层病房,只住了时谨意一个人,桑亦刚出电梯,就被人查明了身份。
随后,余实走过来,笑着说:“桑总,时总已经恭候多时了。”
桑亦心中惊诧,不禁发问:“时总知道我要来?”
余实含蓄的笑,说出的话让人心惊:“桑总就算不想来,也得顾念令堂不是?”
这话暗含威胁,祸是宋安真闯的,她不认这个错,他这个做儿子的也得替她来认。
桑亦浑身发冷,跟在余实后面进了病房。
时谨意并未在床上躺着,而是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落叶,问声回过头,“桑总,别来无恙。”
余实搬了凳子过来,可桑亦觉得自己没资格坐下,就直挺挺的站着。
“时总,明人不说暗话,你要如何才能放过桑家?”
“哦?”时谨意眼睫扇动,眸色锋芒毕露,“看样子桑总是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了?那就说说看吧。”
桑亦脸色铁青,感到了些许难堪。
原先爸爸还在时,他和时谨意都是各家族的继承人,也算是平起平坐,可三年过去,爸爸死了,桑蜜也死了,自己无端就在他面前矮了一截。
可到底是他们桑家有错在先,他只能认了,“是我妈做的…”
“她暗中联系了方怀,透露了桑蜜的定位…她现在也很后悔,时总,我知道你不可能轻易原谅她,但桑家的其他人是无辜的,我愿意对外宣布桑家破产,只要你能放过公司的所有员工。”
一字一句,桑亦说得很是艰难,但他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就做到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那些人都跟了我爸半辈子,不能丢了工作,请你看在我爸的份上,给桑家的那些老员工留一个活路。”
余实见桑亦坦诚,反倒对他高看了一眼,虽然他经商不如桑崇,但这份仁义之心倒是和桑崇如出一辙。
不过,还有一件事,桑亦好像隐瞒了下来。
余实走到桑亦面前,点开手机上的一张照片,“桑总,您好像还有一件事没说。”
照片是在地下壹号门口拍的,桑亦三人正在张小姐的带领下往里走,边上还跟着周琛。
桑亦只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
这一年,他偶有听说时谨意在海城只手遮天,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识到时氏爪牙的厉害。
余实俯下身,在时谨意耳边说:“桑总离开桑家后,宋夫人发了好大的脾气,应当是为了那十个亿的事。”
桑亦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们的出行不仅有人盯着,就连桑家附近,也安排了时氏的人,他这边刚和妈吵了架,那边时谨意就知道了。
一时间,三人都没有说话,空气寂静,只余外面落叶簌簌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余实出声提醒:“时总?”
时谨意回过神,轻轻抬眸,声线冰冷:“交出宋夫人,我就放过桑家。”
桑亦大感惊异,“不行!”
为人子女,怎么能为了自己的安危,让自己的母亲牺牲呢?
时谨意逼视着他,眉眼凌厉,气势咄咄逼人,“桑亦,我不是在跟你谈条件。”
余实从旁劝说:“用一人的命换桑家上下,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不是吗?桑总是聪明人,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时总,她是我妈,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她有错,我来偿还行不行?”
余实冷冷的说:“那可是太太的命,你们拿什么偿还?”
桑亦浑身一震,眼眶慢慢红了。
他今日来医院,本以为还有商量的余地,看样子,事情是绝无转圜了,要想保住妈的性命,只能…
桑亦看了一眼不动如山的时谨意,双腿跟灌了铅似的沉重,渐渐的,肩膀耷拉下来,双膝也矮了下去。
他跪在了时谨意的脚边,“身为人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去死,否则我就是与畜牲无异,时总,我会把我妈送去精神病院,只求你能留她性命。”
砰的一声,头磕在了冰冷的木地板上,将自己的尊严放在了他人的脚下,任凭人践踏。
经此一跪,他们桑家算是彻底退出了海城的上流圈子了。
余实瞳孔微缩,急忙看向时谨意,想要知道他的反应。
可时谨意依旧是那副冷淡的表情,好像早已料到桑亦会有此一跪,亦或是无论桑亦是对他下跪,还是自杀在他面前,他都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时总他…好像比从前更冷酷,也更让人捉摸不透了。
半个小时后,桑亦走出了病房。
余实不解的发问:“时总,您就这么答应桑总了?”
时谨意站起身,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隙,随后手伸出窗外,接住了一片落叶。
他垂眸看着落叶上的纹路,“他没动那十个亿,就凭这个,我就应当答应他的条件。”
余实暗自腹诽,得,又是因为太太,收购桑家,是因为太太,放桑家一码,也是因为太太。
冬天的风太冷了,余实劝说:“时总,您还病着,把窗户关小一些吧?”
“不必。”
他转过身来,抬眸看向余实,眼中有杀意迸现,“精神病院那边,安排上几个人,好好‘照顾一下’宋夫人。”
余实心头一惊,“是。”
*
一个月后,时谨意出了院,开始收拾自己先前放纵时遗留下来的烂摊子。
他开始变得异常忙碌起来,每一天都是天不亮就到了公司,午夜之时再回到家中。
然而身体的疲惫也没能让他倒头就睡,他开始患上了失眠的毛病,只要回到临湖公馆的别墅里,他的眼前就全是桑蜜的影子。
她在露台上晾晒衣服…
她在院子里除草、浇水…
她在厨房里做饭,偶尔婉约的身影就会出现在门边…
她的胃口很小,每次吃完饭都静静的坐着,等他吃完再收拾碗筷…
还有每次他回家时,她脸上露出的清浅笑容…
他不敢再看,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可睡梦里永远都是她站在甲板上,纷飞的雪花落在她的眉间衣上,随后,就是她孤注狠绝跳下海的背影。
每一个晚上,他都会在这样的恶梦中醒来,一身冷汗,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