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言客回忆道。
那时候的言客还是个冷清，固执的性子。
他破开了一切规则之后，建立了新的部落、新的秩序，大荒时代逐渐出现，那时的鹿扶还是最富庶的地界，是神明的居所。
能够朝拜天子对百姓来说，没什么值得骄傲的，但朝拜神明不一样，神明是万众瞩目的光辉，能够接受邀约赶往鹿抚的信徒，才是真正的荣誉。
流府将门的第一代元老，名唤流横，字季方，就得了这样的荣誉，成了神明的宠儿！流衡是个有名的铁血硬汉，跟着如今朝堂的先祖皇帝征战数十年，从青丝变白发，戎马一生！为如今的朝堂，打下了三十八座城池----大荒的半壁江山。
传闻说，流衡年少愚昧，五岁才能张口说话，七岁才懂识字，但流衡自小便是力大无穷，年仅十岁便轻而易举的拉开了一石大弓，成年后骁勇更甚，随身携带的大弓可达三石！
当年一统天下时，流衡与朝堂先祖齐名，但他自认空有莽劲，腹中没有学识，即便做了皇帝，也是个无能的君主，便将帝位拱手让给了那年的朝堂先祖。
故此，云起大帝念他忠肝义胆，晓是非明功勋，便将流衡邀至鹿抚，昭告天下，若流府后世，依旧如此忠贞侠义！那无论时局如何，流府千年若有其难，云起大帝必将以神力庇佑，共享安华。
时间还没走到千年，鹿抚屠城，云起大帝不知所踪，凉王城之战，流府的公子们就被送到了九死一生的疆场上，流衡的子孙时隔三代， 满门英豪，没有一个是贪生怕死之辈，三代将军府，他们把忠义践行了彻底。
“起初，流府的确是受了我的庇佑，骁勇善战，如狼似虎，他们替朝廷卖了大半辈子的命，朝堂先祖待流衡也是亲如兄弟。”
所有的转变都在鹿抚！
鹿抚之战后，朝堂也变了天，新主登基，大帝失踪，流府没了神明的靠山，没了朝堂的情谊，他们手里只剩下山高的功勋。
“哪位新帝能接受的了这么一座山压在自己头顶上？”言客沉声道，“流府的荣光不在了，他们起初有我的庇佑，朝堂还能敬畏三分，那时的功勋都是锦上添花，可当流府没了神力加持，他们在战场上的英勇无畏，只会加深新主心里的锐刺，功高盖主，死在新主忌惮上的人太多了！”
沈牧攥着宽大的衣袖低头不语。
“他们也曾找过我，可终归没能找的到。”言客语气里透着愧疚，“我把流府堵死在了忠义两难。”
那是我欠下的债，言客心想。
两人长久无言，整个屋子里只有女人微弱的呼吸声，天接近黎明。
破庙的门终于被推开了。
言客顺着沈牧的视线一道望去，天空现了鱼肚白，雪白的衣衫随风先行进了门，这人踩着黎明而来，成了伏灵的生。
可是你却替我还清了！
……
“抓捕完毕了吗？”对讲机里传来一阵嘈杂的气流声，黄微微拿的稍远些，对着那头的人喊道。
“报告，目前抓捕实验品十七人，逃离三人。”
“继续实施抓捕，无论如何要把剩下的三个找回来！”黄微微气急败坏的扔下对讲机，她的四周全是碎玻璃渣子。要不是因为那个昏头昏到大西洋的护工，这群疯子哪能这么轻易的逃出去？她培育了这么久的母体！数据可全在这些人身上！
“你别着急，他们逃不出太远，机构已经往夜市的方向去了，实验体首次lou'mia，没胡乱招惹了其他人，已经是万幸了！”汪琛弯腰捡起被她扔在地上的文件，半塌的玻璃墙上还映着他的影子。
黑框眼镜架在他略扁平的鼻梁上，掩住了眼睛里的光彩，眉毛平和，五官特征全被黑框眼镜弱化了。就是年龄看起来稍小些。
黄微微来回走动，“母体才移植不久，经不起跌宕，那群机构的蛮小子们手里向来没个轻重，万一……”她越想越着急，越着急走的就越快。
汪琛被他转的头晕眼花，他拉了一把长到脚踝的白大褂，皱着眉和她说：“没事，你别老转了，我和闻度说过具体情况，他这次亲自带队过去。”
听到这儿，黄微微才安分不少，闻度亲自的话，还算可以。
“我听说”汪琛扯不下袖子上的线头，干脆直接脱下来拿到手上，“听说机构里报新人了？怎么没见院里录入？”
黄微微递给他一把剪刀，漫不经心的回答：“是来了个小神仙，不过又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白给的院里福利都不要。”
“不要？机构给的那些点钱早就花完了吧，他能住哪儿？机构的庄园里？”
“人可不用你操心，沈牧你知道吧，安陆时代的执行总裁，上次过去的时候，他俩就住一块儿。”
“哦----刚来就结识了个拜把子兄弟？”
拜把子兄弟？黄微微冷笑一声，“屁！他俩一看就一对儿。”
还是一个月闪电速成的那种！
汪琛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狂乱的风冷漠的抽打在脸上，夜色成了最佳的伪装道具，长发鬼影们游离在城市的街角胡同里，这里堆满了垃圾桶，时不时的散发着恶臭，如今被这风一吹，更是刺鼻难忍。
可怜闻尧憋着气的往前冲，脖子一路红到头顶。
丫的黄微微！但凡你有那么一点的职业素养，都不会把这群疯子们放出来。
长发鬼影四处逃窜在修长的胡同里，他们刚出实验室，对地形还没多熟悉，还算好抓，但最棘手的是带头那个，即便是到了死胡同，也能扒着墙直接翻过去，黑夜还成了他的最好屏障，要抓住他的同时还不能伤害他肚子里的母体，难上加难。
闻尧以百米冲刺的姿势追击前方的影子，这是倒数第二个！他们只要往巷子口赶着走就行！闻度就堵在另一个胡同，等着这个影子自投罗网。
终于，一声沉闷的枪声响起，众人松了口气，麻醉生效后，他们把这只长相怪异的物种拖上了车。
忙碌了半天，闻尧抹过头上的汗水，暗自算着：“还差一个，也中了麻醉，但是那东西好像对他没用。”
“先把这些带回去，这些母体也够黄院长忙活了，剩下的一个尽力抓，就算抓不到……也活不了多久。”闻度拎着闻尧的领子把他拎上副驾驶，招呼着机构的同志把装有“鬼影子”的车开到研究院去，自己开车带着闻尧回了机构。
“哥，你就不怕剩下的这个出乱子？”闻尧接过闻度拧开的矿泉水，坐直身子任由闻度替他扣上安全带。
闻度接过他喝剩下的水瓶子，拿纸巾把瓶口擦了干净，然后一并顺着车窗扔到了垃圾桶里。
“怕什么？他们从进入机构的那刻起就已经被植入了微型病毒原体，一定时间没拿到该有的药剂，痛不欲生的可不是我们。”闻度单手打了个回旋，车头转个弯。
“微型病毒原体？那是个什么玩意？”
闻度突然踩下刹车，扭头难以置信的发问：“你没给言客注射？”
闻尧听的一愣，言客？他反应了好一阵，才意识到他哥说的是沈牧家里那位。
他结结巴巴：“要……要注射吗？我之前……就以为就抽个血，要留个样本来着。”
闻度抬手扶额，这下好了，人还没查清楚是哪里来的，实力也没探测清楚，连最基本的制约病毒性原体都没用上，一旦言客将来成了对手，他们怎么防？
闻尧抠着衣角，一向张扬无比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不知所措。
闻度心里翻涌了数百米的海浪，对上闻尧这副样子时也没了脾气，他伸手撸了把闻尧头上的灰色头发，用很平静的语气说道：
“算了，不说这个了。你这头发，明天找时间染回来吧，还有那耳钉，小小年纪，戴着不好看的。”
闻尧登时疯狂点头，染！摘！你现在就算是把我送到研究院，当一个月的苦力我都不带反驳的！
车后响起一阵急促的喇叭声，后面的车主等的不耐烦了，一个劲的催促。
闻度叹息一声，重新发动汽车，带着闻尧回了机构。
……
没等他看清来人，幻境突然消散开来，沈牧还没来得及睁眼，就感受到身边一阵风刮过，还带着一股子血腥味儿，和幻境里的味道一个模样。
沈牧打着滚下了床，手忙脚乱的拉开床头灯。
定睛一看，阳台上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窗帘呼呼的刮动，言客抓着来人的手腕，把这位不速之客按倒在阳台上，连上衣都没来得及穿。
沈牧赶忙找了绳子，正打算过去时，被言客制止：“别过来。老实呆在屋里。”
沈牧跨进阳台的步子又给收了回来。
“绳子扔给我。”
沈牧照着他的意思把绳子盘成一团扔给言客。
期间，黑影小偷没发出一点声响，沈牧盯着那团影子，越看越熟悉，怎么这么像傍晚遇到的那群鬼影？
言客往绳子上下了个咒，抬起一根手指拨开了鬼影的长发，他沉声说道：“傍晚的那群人里，你是带头的那个。”
这人整个身子都沉在夜色里，言客看不清他的脸，但身形不会错。
他比之前狼狈很多，浑身破烂不堪，有的裸露在外的地方还受了伤，血不住的往外流。
“我是神……来自弗洛的神。”喑哑的声音传出，伴着凄清的夜色，听的人毛骨悚然。
“想知道这个世界的秘密吗？”他突然抬头笑起来，黄白的牙齿尖锐不堪，嘴唇上干皮龟裂，鼻梁高挺，眼睛瞳孔却小的可怕，像是只骤缩的猎豹，长发上掺杂着血迹，惨兮兮的贴在脸上，像讨命的鬼。
言客突然想起了大荒最后一刻的自己，也是这么狼狈的模样吗？
他犹豫片刻，回头看向抱着衣服，巴巴望着他的沈牧。
“要报警给机构么？”沈牧显然已经认出它了。
言客再次回头，看向了瘫坐在地上的长发黑影，目光缓慢下移，他看到了黑影裸露在外的手，手指血迹斑斑，两枚指甲整个脱落，露出了里面的软肉。
可手指骨节纤长分明，想来原本也是双娇养的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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