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委婉地提醒过多次,俩人却依然我行我素。待她有一次听周雪儿打电话,说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时,她才明白,自己的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萧天霖和周雪儿并非冥顽不灵之人。他们只是想做自己,不想被任何人掌控。
行,她可以改变思维,不再理会他们的行为。安婕很快就发现,自己在潜移默化之中,竟似是被他们掌控了。比如请保姆这件事,她是一家之主,完全可以乾坤独断的,为什么要征求萧天霖和周雪儿的意见。
让她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做一个照顾产妇和婴儿的粗使丫头,亏他们想得出来。
她最讨厌的,就是医院的消毒水味了。苏辰早提议把孩子抱回家,乘飞机回米国。
她没有同意,那个跟小猫似的孩子,离开了医院,能活下来都是个未知数。更不要说飞越太平洋,到米国了。若是中途有个差错,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见她做得辛苦,萧天霖安慰她,“我娘和岳母照顾孩子和雪儿是一把好手,等她们来了就好了。”
于是,她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两个救星的到来。
救星来了,可随着救星一起来的,还有一群乡下人。他们毫无顾忌地冲进病房,大声高气地说话,惹得护士站的护士和隔壁病房的家属不断恻目。
安婕悲哀地想,这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啊,她家园丁都比他们的素质强。与这些人为伍,简直是一种耻辱。
好在所有人都围着周雪儿和双胞胎转,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她一脸阴郁的表情。
趁人不注意,安婕便想溜出去舒展一下酸痛的胳膊和老腰,萧天霖却走过来把她拉到众人面前。
“妈,这是雪儿奶奶,这是我在玉龙村的娘,还有大哥二哥……”
萧天霖不停地给她介绍,安婕却一个人名都没听进去。这些人是谁但她来说并不重要,她完全没有兴趣认识他们。
但她是有教养的人,虽然心中鄙夷,脸上还是挂着得体的微笑,对每一个人都表示了热烈地欢迎。只是那几个孩子礼貌地叫她奶奶的时候,她脸上终于挂不住了。
襁褓中那个婴儿才是她孙子呢,这几个乡下孩子竟然叫她奶奶,她有些受不了。
她把萧天霖拉到走廊的尽头,叮嘱说,“病房狭小,这么多人呆在房间里,空气浑浊,对雪儿和孩子都不好。不如这样,你带他们找个酒店,先把他们安顿下来再说。”
萧天霖一怔,“家里这么多房间都空着,他们住进去不正好吗,为什么要安排他们住酒店?”
安婕解释,“事先我也没预料到会来这么多人,家里的房间虽然多,没收拾出来怎么住人。再说了,床单和被褥都不够。就是现买,刚买的床上用品没有浆洗过也不能用啊。”
萧天霖却不以为然,“乡下人没这么多讲究,挤挤就能对付一晚。”
安婕有些崩溃,萧天霖平时看着挺聪明的,怎么就看不出来,自己不喜欢这些人呢?酒店的住宿条件并不差,有专人搞卫生,还不影响家里,大家住得也舒服。这么简单的问题,萧天霖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她还有另一层担心,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么多人要是住下来不走,她肯定会疯掉。
她感觉在周雪儿生孩子的这两天时间里,她的耐心已经一点点消耗殆尽,快忍不住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最后一点理智让她保持了清醒。
为了这个孩子,她一直在扮演一个好母亲,好婆婆的角色。她不想让自己的形象毁于一旦,更不想功亏一篑。
她极力想劝说萧天霖,“雪儿过两天就出院回家了,家里人多,雪儿和孩子都没办法休息,你说怎么办?天霖,我知道你重情重义,但还是应该保持理智。我的意见,你娘和岳母住客房,其他人,安排住酒店。”
娘和岳母住在家里,能照顾雪儿和孩子。萧天霖不傻,自然懂得安婕的意图。
他十分不快,“这些人都是我的家人,他们来看雪儿和孩子,让他们住酒店,也太没有人情味了。”
安婕已经失去了耐心,“我大哥来这里也住酒店,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我很奇怪,你家人为什么一定要住在家里,而不能住酒店。”
萧天霖有些泄气,他知道安婕说的话有道理,他只是在感情上不能接受。
他想了想才说,“也许,这就是文化差异吧。”
这个解释放之四海而皆准,没办法,安婕也只能接受这个理由。
她用仅存的最后一点耐心说,“既然你坚持,那就按你说的做吧。”
萧天霖长舒了一口气,“谢谢妈!”
安婕只觉心里憋屈得难受,但还是没忘记补一句,“一家人,不必客气。”
但她不想回病房,那个地方太混乱了,她受不了。
不光是安婕受不了,连一向思虑周全的楚啸天都没预料到,这次探亲会如此糟糕。
坐了大半天车,所有人都疲惫不堪。来到医院,这么多人挤在一间不足十平米的病房里,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带来的东西杂乱地放在地上,简直是一片狼藉。
屋内空气浑浊,所有人都感到十分燥热。
双胞胎不停地哭闹,李淑珍和叶清秋一人抱一个,什么办法都用遍了,就是哄不住。
护士来看了说,“病房里的空气双胞胎太糟糕了,婴儿不舒服,只能以哭声抗议。”
珍儿原本在娘怀里睡着了,一哭,便被吵醒了。
她睁开眼睛,见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身上又热得难受,便咧开嘴哭起来。
柳叶儿解开衣襟喂奶,试图让女儿安静下来。但她的努力失败了,珍儿不肯吃奶,还越哭越厉害。
鸡鸭也不安份,在地上不断扑楞着翅膀,伸长了脖子叫唤。
如此混乱的场面,别说安婕不高兴,连楚啸天也觉得过意不去。
他原打算找机会跟女婿谈砖厂的事,见此情形,便打消了想法。
刚进门,他就感觉到了安婕的冷漠,见女婿被她拉出门,不用说,他已经猜出了几分。
他心存去意,正考虑如何开口,萧天霖却走过来说,“爸,这里地方太小,我们还是回家吧。”
女儿女婿现在随苏辰和安婕住,并不能做主。安婕一直板着脸,看来,并不欢迎他们这帮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