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这声呼唤可不算小，对面正在骂街的男人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当即身躯一震，接着拔腿就跑。
“你个天杀的王八蛋，娘还等着你拿钱回去看病，你却在这里赌博，你还我的嫁妆……”女子二话不说也追了上去，边跑边哭边骂，两人很快消失在了街角。
鹿鸣无奈地摇摇头，朝面前看热闹的人们问道：“还有谁要来算卦？”
他刚刚露的两手，算是彻底震慑住了眼前这些吃瓜群众，那些原本只是过来看看脸的姑娘们，纷纷移开视线，打开荷包，嚷嚷着也要算一算。
中途夜渊泽怕他口渴，专门去茶楼给他点了一壶碧螺春，还特地吹凉了才递到他手上。
只不过鹿鸣算命算的太投入，完全没有注意到人家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竟然亲自伺候他喝茶。
短短一个下午，原本一贫如洗的他，面前的银票和银锭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好了好了，太阳快落山了，今天到此结束，小爷要收摊了！”鹿鸣笑得合不拢嘴，收了签筒和筊杯，朝还在算卦摊前排队的人拱了拱手，歉意道。
将面前的银山一分为二，银锭留给老头，银票揣进袖中，鹿鸣这才笑眯眯看向身旁的人，问道：“难为你等了这么久，有没有感到很无聊？”
夜渊泽摇摇头，眼中带着笑意。
“你以前会经常这样摆摊给人算命吗？”他问道，语气中竟透着些许心疼。
“也就偶尔，”鹿鸣摆摆手道，“虽然住在山里大部分时间都能自给自足，但是盐巴粮食这些东西还是需要买的，没钱花时就会和师傅一起下山搞点。”
他说得格外轻松，夜渊泽却垂目不语。
鹿鸣只当他理解不了穷酸门派的生活作风，便转移话题道：“要不要也给你算上一卦呀？看在咱们关系这么好的份上，就不收你钱了。”
“好。”夜渊泽想也不想便答道。
“算什么，姻缘？”鹿鸣一脸天真看他，心里却暗戳戳盘算着，哪怕卦象显示他和江紫苑是天作之合，自己也要胡说八道给他搅黄了。
“嗯。都可以，你来定。”夜渊泽目光灼灼，满是笑意。
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鹿鸣顿觉老脸一烫，心道自己两辈子年龄加起来都能做夜渊泽叔叔的人，怎么还这么纯情。
“那就掷签好了。”鹿鸣连忙将收好的签筒又拿了起来，双手递给了他。
夜渊泽将“惊鸿照影”放在桌上，接过签筒，认真摇了起来，摇了十几下后，啪嗒一声，掉下来一根卦签。
停下手中的动作，夜渊泽立在一旁，看着鹿鸣火速将卦签拿起，又观察了半天，问道：“可有什么提示？”
鹿鸣这才神色有些古怪地抬眼看他，递出手上的挂签，说道：“你看，是根空签。”这是他也没料想到的结果。
所谓空签，便是空白一片的卦签，上面无字无画无任何提示，代表着所求之事无解，当然也可以理解为还有无限可能。
“不应该啊，他和江紫苑明明是成了婚的，怎么可能无解呢。”鹿鸣心道，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那时，他独自镇守着伽蓝山，几年未下山，一只灵猿给他带回了夜家少主和江家小姐大婚的消息。
鹿鸣已经不大记得清当时的感受了，似是太过痛苦，自己选择了主动遗忘，恍恍惚惚浑浑噩噩睡过几天后，便继续爬起来战斗，没多久，他便被俘，再然后，一命呜呼。
“我的亲娘嘞！”从茶楼跑出来的老头看到桌上那堆白花花的银子时，惊呼一声，差点跪倒在桌前。
他摆摊摆了几十年，也从没挣到过这么多银子，每天能赚几个铜板都算是老天爷赏饭吃。
鹿鸣回过神，朗声笑道：“怎么样，没骗你吧。”
“没骗！没骗！”老头摸了一锭十两重的银子，张嘴便咬，确定是真的后，笑得几乎合不拢嘴，不住恭维道，“两位当真是活财神活菩萨！”
“行了，都收起来吧。”鹿鸣挥了挥手，替夜渊泽拿上灵剑，准备离开。
老头瞬间瞪大双眼，问道：“不五五分账啦？”
指了指自己袖子，鹿鸣说道：“已经分过了，桌上的都是你的。”
老头被这突如其来的横财砸的快要昏过去，兴奋道：“那你们明日还来吗？”
“想得美！”鹿鸣朝他做了个鬼脸，拉起夜渊泽的手就走，“渊泽哥哥，咱有钱了，走，吃肉去！”
夜渊泽任由他牵着，嘴角噙着些许笑意，他道：“好。”
鹿鸣找人问了路，带夜渊泽来到了城中最豪华的酒楼。
喝着上好的桂花乌龙，鹿鸣望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夜渊泽，口吻异常稀松平常，神色却掩不住的紧张道：“你也看到了，我是有赚钱本事的。”所以，你跟着我，肯定不会吃苦受累。
当然，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嗯，很厉害。”夜渊泽放下茶杯，神色格外温柔。
鹿鸣却被他哄孩子的语气给打击到了，当即大喊一声：“小二，点菜！”
“来了客官，二位想吃点什么？”小二小跑着过来，躬身问道。
不愧是豪华酒楼的小二，丝毫没有因为鹿鸣穿的破破烂烂而怠慢。
“把你们店里最贵最好吃的菜都给小爷上一遍！”鹿鸣小手一挥，豪情万丈道。
小二朝夜渊泽看了一眼，见他微微颔首，连忙朝柜台喊道：“给二楼雅间上一套招牌菜——再加一只烧鸡！”
嗯？鹿鸣满目狐疑的看向他，问道：“我没说要吃烧鸡啊。”
小二笑道：“就当是本店额外赠送二位的。”
鹿鸣咂咂嘴，不说烧鸡他还没什么感觉，一说烧鸡，他立刻就想到昨晚芸娘在篝火旁烤的那只，色泽油亮，香气逼人，口中瞬间分泌出大量唾液。
“那上菜上快点，最好先把烧鸡送来。”鹿鸣嘱咐道。
“客官您放心！”小二将布巾往肩上一搭，行了一礼后，又被别桌客人给叫了去。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十几样色香味俱全的山珍海味被摆上了桌。鹿鸣顿觉十分有面子，摆出东道主的架势，一直招呼夜渊泽快吃别客气。
“来来来，鸡腿也分你一只。”用湿巾净完手，鹿鸣起身将扯下的鸡腿放进了他碗中。
“谢谢。”夜渊泽薄唇勾起，夹起就吃，丝毫不嫌弃。
这宾主尽欢的场面一直持续到两人结束饭局准备结账为止……
“为何不收我的钱？”鹿鸣拿着花不出去的银票，不解地看着亲自前来的掌柜的。
“看您说的，我们少东家难得带朋友来吃饭，怎么可以收钱呢。”掌柜的热情地朝夜渊泽哈腰点头，一副马屁拍尽的模样。
鹿鸣瞬间僵在座位上，好一会儿才看向夜渊泽，艰难地问道：“这酒楼，是你们夜家开的？”
夜渊泽挥了挥手，让掌柜的和店小二离开后，露出个清浅的笑来，说道：“夜家弟子众多，要维系一个家族的运转，必然需要庞大财力来支撑，故而夜家的产业遍布玄苍，涉及各行各业。”
“……”鹿鸣简直不想说话了，没脸。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路人说这酒楼今夜千金难求一座，他们却被请到了雅间的原因。
原来都是看在夜渊泽的面子上。
“以后你和师傅下山，凡是见到带有‘烟波’二字的商户，可以进去随意消费，不用给钱，报我名字即可。”夜渊泽看着鹿鸣认真地说道。
鹿鸣诧异的瞪大双眼，他就是再孤陋寡闻，自然也是听过见过打着“烟波”二字招牌的商家，因为实在太常见了，满大街都是，卖什么的都有。
可他从来没将这些凡人才会做的生意与孤绝高傲的夜家联系在一起，现在想来，夜家住在烟波谷，那些带有“烟波”的商户，可不就是夜家的产业嘛。
“完犊子，他家这么有钱，老子以后怎么养得起。”鹿鸣丧气地垂下头，在心里嘀咕道。
之所以是城中最豪华的酒楼，不仅仅是菜式服务装潢好，最主要的还是地段好。酒楼所在位置，是今夜烟火节的最佳观赏点。
小二们火速撤掉桌上两人吃剩下的残羹冷炙，换上了果盘香茗，又将遮挡在窗前的竹帘卷起，确保他们能看到即将绽放的烟花。
天色逐渐转黑，街上灯火通明，游人如织。
“嘭嘭嘭——”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响，照亮整个夜空。
“哇，”方才的坏心情被涤荡一空，鹿鸣指着窗外的烟花，激动道，“渊泽哥哥你快看，那朵烟花好大。”
“我在看。”夜渊泽轻声应着，眼神却落在鹿鸣身上，小少年清澈的眼眸被夜空烟花照亮，好似落满星辰，丝毫让人挪不开目光，仅是多看几眼，便觉得喉头一阵干燥。
“啧，活着真他娘的好。”鹿鸣被这漫天绚烂所感染，不由地发出感叹。
夜渊泽闻言笑笑，收回目光，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
还未放下，手臂就被鹿鸣一把抓住，“那个光头，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夜渊泽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朝楼下看去，就见一名披着袈裟的和尚，正快步从人群中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