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鹿鸣准备反驳时,宫夜游像老母鸡似的一把将他拽到身后护了起来。
“放你娘的屁!十个你这样的废物加起来都不一定能打赢的灵兽,岂是我这徒儿这个小娃娃能招来的?”宫夜游破口大骂道,“要怪就怪你儿子命短,少跟疯狗似的乱咬人!”
同样有个短命儿子的江远帆被无辜殃及,顿时脸黑成了锅底。
精神已经处在崩溃边缘的唐鹏天听见这话,额头瞬间青筋暴起,目眦欲裂。
“你……你……”
唐鹏天剧烈喘息着话还没说完,突然,在一旁超度亡灵的苦禅大师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指着黑豹尸体剧烈喘息道:“这灵兽,身上有魔气!”
“轰隆隆——”一道巨大的紫金色闪电划破天穹,倾盆暴雨紧随而至。
江宅,东院会客厅内。
豆大的雨点密密匝匝砸在屋顶和地面,溅起一层白蒙蒙的雨雾,隔绝了灵堂的哭声。
苦禅大师已被人扶到客房休息,留在这里的每个人都神色凝重,盯着大堂中间那具黑豹尸体,和查验尸体的家臣,一言不发。
原本吊儿郎当的宫夜游眉间也不禁皱起一道深痕,一转头,就看到了脸色苍白的鹿鸣,像是失了魂般呆坐着。
“哟,还真被吓到了?这可不像你啊。”宫夜游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鹿鸣抬眼看了看他,神色恹恹地摇摇头。一看师傅这个表情,便知道方才的一切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能召唤灵兽这件事,师傅一直是知道的,甚至无数次耳提命面让他万万不可在人前暴露。
也难为师傅愿意陪他演一出戏。
鹿鸣倒不是害怕,就是不知道如何面对接下来的局面。
一旦瞒不住了,玄苍大陆将再次掀起血雨腥风,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毕竟,男人还没追到手,天下怎么可以说乱就乱!
想到这里,鹿鸣便朝不远处的夜渊泽望了一眼,见他正端坐着饮茶,白皙修长的手指衬着青釉茶盏,格外赏心悦目。
世间怎会有如此好看之人,鹿鸣在心底感叹。若是眼神有实质,那人此时已被他描摹抚摸了千百遍。
似是感应到了一般,夜渊泽忽然抬头,正好撞上两道炽热的目光。
卧槽,又被发现了!
纵使心慌得要命,但有了上一次经验,鹿鸣这次显然要淡定得多,他迅速收起痴汉般的神情,嘴角微微上扬,双眼弯成月牙,立时变得温和可亲起来。
鹿鸣非常清楚自己这个笑容的杀伤力,但凡他每次要挨揍前对师傅这么一笑,总能逃过一顿毒打,百试不爽。
果然是大户人家养出的少爷,涵养就是好,夜渊泽先是一愣,随后朝他轻轻点了点头,移开了目光。
两人“眉来眼去”之际,江家家臣也用灵珠收集起黑豹身上仅存的一丝魔煞之气,亲眼看到流光溢彩的灵珠变成纯黑色时,原本屏息凝神的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玄苍大陆已经数千年未有邪魔现身,但所有人都从古籍和父辈口口相传中得知过,那场差点毁天灭地的仙魔大战。
传说早已湮灭在时间的洪流之中,但人们对于邪魔的畏惧,却被深深刻在了骨子里。
在江远帆的提议下,众仙师留下商讨应对举措,晚辈们则被要求立即返程。
看着各门派弟子顶着暴雨纷纷御剑离开,作为璇玑山首席且唯一的弟子,鹿鸣却不慌不忙倚在雨廊下的柱子前,表面似在看雨,实则余光一直追随着身旁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并竖起耳朵偷听。
夜渊泽此时正在和同门们交待一些相关事宜,原本他应该随着众人一起回去,可方才信鸽传来消息,夜家地界内的庙山镇近日突发几桩怪事,需要夜渊泽前去解决。
凡人仰仗供奉仙门,仙门庇护普通凡人,是在平常不过的事。
由于和同门们并不顺路,他打算直接从江家出发。
在鹿鸣的记忆中,这些事情在上一世并未发生过。
自江家葬礼上初遇后,他便直奔夜家高调示爱,数次遭拒后依旧不改初心越挫越勇,直至彻底招致夜渊泽厌恶,鹿鸣才幡然悔悟——
那个时候的自己,可真够缺心眼的。
一见夜家弟子离开,他立刻凑到夜渊泽身边,可怜巴巴望着他,“夜公子,我并非有意偷听你们的谈话,只是,只是……”
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夜渊泽眼神微动,询问道:“只是什么?”
鹿鸣幽幽叹了口气,似是无可奈何的垂下头:“能不能带我一起去苗山镇?”
见夜渊泽半晌没回答,虽然心下有些忐忑,依旧继续说道:“你也看见了,我今天闯了祸,肯定少不了师傅一顿打,所以……”
“好。”
“!”
鹿鸣猛地抬起头,他瞎话还没编完,想不到夜渊泽竟答应的如此痛快,反倒让他不知如何接话。
恰在此时,雨廊尽头拐出一道身影,朝着这边走来。
来的是一名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身披麻布头上戴白,未施粉黛,却难掩艳丽无双的姿色,当下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江家的下人和侍卫一见到她,纷纷屈膝行礼,口中喊着:“二小姐。”。
“快看快看,那就是江紫苑。”
“果真不愧是玄苍第一美人。”
“便宜了夜家那小子。”
……
还未离开的各派子弟悄声议论着。
一见江紫苑,鹿鸣原本挂着笑容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小声嘀咕道:“一群肤浅庸俗之徒。”
说完火速朝夜渊泽看了一眼,见他目光也落在江紫苑身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更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狗男女!”鹿鸣无声咆哮,心底好似打翻了好几缸老陈醋。
“渊泽哥哥!”江紫苑大老远就在人群之中看到了夜渊泽,脸上阴霾霎时一扫而光,提起裙裾小跑了过来。
刚跑到两人身前,就见夜渊泽快速后退了两步,避她犹避蛇蝎猛兽。
“渊泽哥哥,你怎么了?”江紫苑满目惊讶,迟疑着上前了一步。
“站住。”夜渊泽面色淡淡,低沉声音中些许不耐烦。
江紫苑一愣,疑惑地看向他,就连“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鹿鸣也满头雾水。
在他的记忆里,夜渊泽对自己这个未婚妻可谓是呵护备至,断不会让她受分毫委屈,而此时……
打小在众星拱月般环境成长的大小姐,自然受不得这样的冷遇,江紫苑瞬间红了眼眶,跺脚道:“夜渊泽,我讨厌死你啦!”
虽然弄不明白眼前的状况,望着江紫苑小跑而去的背影,鹿鸣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刹那间喜上眉梢。
暴雨来得急去得也急,方才恨不得水漫人间,此时天际已经挂上了一道彩虹。
雨后初晴的阳光洒落在鹿鸣身上,从夜渊泽的角度看去,他整个人好似披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
夜渊泽神色微敛,移开目光,面色无波地说道:“走吧,出发了。”
“好嘞!”鹿鸣简直笑得合不拢嘴。
两人前脚御剑离开,一行人便从会客厅内鱼贯而出。
宫夜游走在最后,刚一跨出门槛,一只叠成蝴蝶形状的灵符飘飘扬扬落到他发顶上,他抬手摘了下来,展开一看,上书:听闻西南桃山有珍珠鹌鹑出没,烤之酥嫩流油,异常鲜美,待徒儿寻几只来孝敬师傅,几日后便回,勿念。
“臭小子!”宫夜游哭笑不得地啐骂了一句,知晓徒弟是怕他责罚,先跑为上,打了个响指,灵符便自行燃烧起来。
一扭头,就见素有医仙之称的柳清洺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可谓是满目热切。
宫夜游挑眉,用眼神示意他有屁快放。
“道长,在下有事相询。”柳清洺倒也不生气,还上前正式行了一礼,虽为一派宗师,姿态却摆得很低。
“说。”
柳清洺丝毫不恼,笑道:“道长那徒儿,好一派天真烂漫,古灵精怪,可我总觉得……”
宫夜游闻言神色一凛,满眼戒备看着柳清洺,沉声问道:“你想干嘛!”
柳清洺连忙摆摆手,“道长先别紧张,听我细细道来,多年前,舍弟出药王谷历练,却如人间蒸发一般,再无音讯,这十多年来,我派出无数人出谷寻找,至今无所获,本不再抱有希望,直到方才看见你那徒儿,长相竟与舍弟有着七成相似。”
“所以呢?”宫夜游冷眼看着他。
“所以想问问道长,你那徒儿的身上,可有类似印记?”柳清洺边说边扯开领口,只见左侧锁骨下,赫然长着一片栩栩如生的红色柳叶胎记。
宫夜游心神一震,瞬间睁大双眼,这个印记他太熟悉了,因为鹿鸣也长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不偏不倚,恰好也在左侧锁骨下方。
柳清洺看他的神情,就知问对了人,惊喜道:“我们柳家一脉,生来此处便有一枚胎记,且无一例外,都是柳叶状,若是道长徒儿身上也有,毫无意外,他必然是我柳家人,是舍弟的儿子!”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费了好大一番工夫。
听到这话,宫夜游终于一改轻慢态度,满眼复杂地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