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晖下,一道剑芒自北向南划过,宛若白日流星,耀眼且夺目。
灵剑上一前一后站着的,正是夜渊泽和鹿鸣。
两人共御一剑,独属于夜渊泽的清冷香气丝丝缕缕钻入鼻腔,鹿鸣抽动着鼻子,忍不住又往前凑了凑。
“真好闻。”鹿鸣心里感叹着,一路上好似闻着肉香的小狼狗,巴巴往夜渊泽身上凑,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前胸已经贴上了人家的后背。
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夜渊泽于他而言,始终有种难以抵挡的吸引力,诱惑着他不断向他靠近。
闻是闻了个爽,可鹿鸣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低头猛嗅的鼻息,带着属于他的体温,透过满背墨发,铺洒在了夜渊泽的后脖颈上。
“鹿鸣。”夜渊泽嗓音略带沙哑,神色晦暗不明,下颌线紧紧绷着,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被点名叫到的人仿佛如梦初醒,连忙后退,紧张解释道:“抱歉,第一次御剑飞行,我有点……恐高。”
说完像是为了配合自己所说的胆小,鹿鸣一脚踩空,惊呼间,一只温凉如玉的手章扣住了他的手腕,将失去平衡的他拽回到剑上。
夜渊泽侧身看向他,眼中幽深一片。
鹿鸣连忙隐去眸中的狡黠,睁着幼犬般无辜水灵的双眼,歉意地看着夜渊泽。
“多谢夜公子再一次相救。”鹿鸣无措地低头,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夜渊泽垂眸看着他的发顶,缓缓松开手,语气缓和道:“好好站着,别乱动了。”
“好。”鹿鸣仰头弯起眼睛笑得一脸乖巧。
他第一次庆幸璇玑山一贫如洗,没钱给他买灵器,否则他就没理由蹭夜渊泽的灵剑,更不可能躲在他身后,明目张胆地嗅着他身上的好闻气息。
看来装乖卖巧真的有用!
晚霞满天,暖风醉人,夜渊泽回身继续御剑,戏精鹿鸣则摸着刚才被他捏过手腕,忍不住笑出了声。
两人还未落地,就见苗山镇镇门前的大槐树下,已经站满了村民,乌泱泱一大片。
为首的中年男人看到天边出现耀眼剑芒时,竟激动地喜极而泣,当即抬手用袖子擦起了眼泪。
“哇!”鹿鸣满脸惊奇,“这么大阵仗,是欢迎夜家少主亲自莅临吗?”
“不是。”夜渊泽低声道。
刚一落地,镇民们呼啦一下就围了上来,一边叩首一边七嘴八舌喊着:“求求仙人救救我儿,救救我儿啊!”
在凡人眼中,能飞天遁地羽化登仙的修士,可不就是仙人般的存在。
鹿鸣粗略扫了一眼,竟发现有好几个人都喊着这句话。
大家果然不是因来的人是夜家少主而激动,而是因为救子心切。
上一世可未发生过这一出,鹿鸣很是好奇这些镇民们的儿子都遭遇了什么。
身着华服憨态可掬的镇长稳定住大家的情绪,作为发言代表,率先起身走到两人身前。
“承蒙仙人保佑,在鄙人的治理下,我们苗山镇风调雨顺年登岁稔,百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日子一天赛一天的好,张二麻子家昨天还新添了一个大胖小子……”
“打住打住,”鹿鸣打断镇长的废话,“您老人家能不能讲重点?”
他们又不是来微服私访的官员,谁要听这些乱七八糟的自吹自擂。
“是是是。”镇长腆着肚子连忙作揖,继续说道,“上个月,药材铺老李家的大儿子上山采药,结果去了三天都没回来,镇民们遍寻不着,找了七天七夜,最终在一个破山洞里将他找到。”
“人还活着吗?”鹿鸣便面上一脸严肃,实际上手指正不老实的摩挲着夜渊泽的衣袖。
夜渊泽面目表情的盯着镇长,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镇长点点头:“活是活着,就是成日昏睡着再也醒不过来,偶尔被梦魇着了,还会念叨‘芸娘,芸娘’的,可我们镇上并没有谁家闺女叫芸娘的啊。”
鹿鸣眨眨眼,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后来猎户刁老三的儿子、木匠陈老板的儿子、瓦匠杨老板的儿子、还有杀猪匠鲁老板的儿子也都遭遇了相同的事情,都是上山后人失踪,再被找到时就昏睡不醒,法子用尽了,就是醒不过来,而且每家的孩子做梦时,都会喊芸娘。”镇长边说边连连叹气。
鹿鸣和夜渊泽对视一眼,两人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了然。
昏睡不醒,又梦中呓语,这妥妥是丢失了魂魄的症状。丢魂会变痴,失魄则变傻,唯有魂魄尽丧时,才会陷入永久昏迷,直至肉身油尽灯枯。
可这位芸娘又是何许人也?夺取魂魄之人吗?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症状吗?”夜渊泽冷不丁插了句话。
镇长闻言面露难色,踌躇片刻说道:“这些孩子除了呼唤芸娘外,都在三天前的夜晚说过相同的梦话。”
“什么梦话?”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让,让犬子明日最晚日落时分前,去后山山洞,只能独自一人只身前往。”
话音一落,镇长“噗通”一声跪到两人面前,声泪俱下,“求求两位仙人和道长一定要救救我儿和其他孩子,我儿可是我家三代单传的独苗,万不得有任何闪失啊!”
“还有我家二牛,求仙人一定要帮帮我们。”
“求求仙人救救我家孩子吧!”
“仙人道长发发慈悲,救救我孩儿。”
其他镇民也呼号着纷纷跪下磕头。
“大家都先起来,我们定当尽力。”夜渊泽开口。
两人最先去了药材铺老李家,见到了他那个躺在病床上已有大半个月的儿子。
那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纪,双目紧闭,呼吸平稳,睡得一脸安详。
鹿鸣用手臂碰了碰一旁的夜渊泽,奇怪道:“不应该啊,失了魂魄之人,皮相也不能维持太久,可这位,不仅嘴角带笑,还面色红润有光泽,不晓得的还以为他刚刚睡着。”
夜渊泽点头,看向一旁的药材铺掌柜:“令郎这期间可有服用过什么灵药?”
掌柜的直摇头叹气:“灵药如此珍贵,岂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买得起的,倒是每天都熬了一碗参汤给我儿吊着命,可他一滴也喝不进去啊。”
“这就奇了怪了。”鹿鸣蹙眉。
接下来两人将镇长说的那几家人走访了个遍,无一例外,那些昏睡不醒的年轻人皆是一副气色饱满笑容安详的模样。
丝毫不像丢了魂魄的人,倒像是沉醉在哪个温柔乡里,迟迟不愿醒来。
鹿鸣啧啧称奇,知道到了该是自己表现的时候了。
他从乾坤袋里掏出几张灵符,用手指蘸了朱砂,行云流水间,数张招魂符便完成。
“可以吗?”他眨着晶亮的眼睛,转头期待地看向夜渊泽。
“可以。”夜渊泽言简意赅地答道。
鹿鸣这才心满意足地将符纸分发给几家人,让他们贴在昏睡者的额心,自己则回到先前镇口那颗大槐树下,画起了招魂阵。
槐树属阴,又是镇民每日回家必经之处,能指引魂灵找到回家的路,再适合招魂不过。
待一切准备好,鹿鸣盘腿坐在阵外,口中念着招魂经咒,手指快速翻飞结印,不出意外,最多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几个被夺去的魂魄将会平安回到阵中央。
这些被玄门世家不屑或不齿的功法,恰好正是鹿鸣所擅长的,从小到大,宫夜游没少教他。
“终于可以在他面前露一手了。”鹿鸣美滋滋的想着,满心期待稍后自己将魂魄召唤回来时,夜渊泽赞赏的眼神。
结印完毕时,本该风卷狂沙起的熟悉场景并未出现,只有几片孤零零的落叶,伴着微风,飘飘扬扬从枝头落下。
连空气都散发着尴尬的气息。
鹿鸣:“……”
这他娘的到底哪里出了错!!!
一时间,鹿鸣急的抓耳挠腮上蹿下跳,又是检查阵法,又是重新结印,可阵法依然纹丝不动。
镇长带着镇民们在不远处观望,神情肃穆,分外紧张,他们无从知晓这位看起来漂亮的不像话的小道长到底有没有真本事,但既然是夜家的人,想来也差不到那里去。
倒是平日里一本正经的夜渊泽,眼角眉梢竟带着几分笑意。
正当鹿鸣抓狂之际,药材铺老李家的伙计火急火燎的从家里跑了出来,大喊着:“仙人保佑,少爷醒了!”
鹿鸣:“?”明明召唤失败,怎么就醒了呢?
真是奇了个怪哉。
一行人快步走到离大槐树最近的药材铺老李家,一进卧房,就见方才还沉睡不醒的青年男子,此时正端坐在床边。
只是方才在睡梦中满足幸福的神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一副随时要爆发的怒容。
“轩儿!”老李激动地扑到儿子身前,老泪纵横。
也不问家里为什么突然多出这么多人,这个名唤李轩的年轻人一把推开老父亲,怒气冲冲朝众人吼道:“哪个混账把我喊醒的,给我滚出来!”
“混账”鹿鸣扒拉开堵在门口的镇民,挤进屋内,笑眯眯道:“喊你爷爷作甚?”
年逾花甲的老李正沉浸在儿子苏醒的巨大欢喜中,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多了个便宜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