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一愣,也停下动作,低头看向自己胸口。
“这个啊,我师父给的,”鹿鸣拎起玉牌晃了晃,嘴欠道,“想要吗?就不给你。”
说完他立刻又塞回了袍子里。
女子反倒被他气笑了,高声道:“谁稀罕。”
鹿鸣撇嘴:“不稀罕你还问。”
他能察觉到女子并不是真的想伤害他,否则以她的实力,杀他也就是动动小指头的事。
“你们滚吧,就当从未来过这里。”女子的声音有些难以察觉的干涩,她像是累极般缓步走上高台。
鹿鸣还想再说什么,忽然平地掀起一阵飓风,殿门“嘭”的一声被吹开,他和夜渊泽就像两片落叶似的,被无情地扫了出去。
再睁眼时,鹿鸣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夜渊泽怀里,自己的发顶正抵在他的下巴上,脸也仅仅贴着他的胸膛,鼻腔内全是独属于他的清冷香气。
这是到西方极乐世界了吗?鹿鸣激动的想尖叫。
他毫不犹豫猛吸了一大口,一口气还没呼出来,就听头领传来熟悉且略带沙哑的声音:“醒了就起来。”
“哦。”吐了吐舌头,鹿鸣收回那条压在夜渊泽身上的腿,慢吞吞坐起身,这才发现两人竟又回到了先前所在的山洞之中。
一时间,他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在幻境。
此时天已大亮,山间小道上由远及近传来了脚步声,两人对视一眼,朝洞口走去。
六目相望,倒是沈长安率先反应过来,朝两人拱手行礼:“原以为两位仙人已经离开苗山镇,没想到竟是在此处守了一夜,辛苦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鹿鸣哭笑不得,“倒也没有守一夜……”
一旁的夜渊泽安静打量着他,眸色晦暗:“沈公子是自愿来此处的?”
沈长安一愣,苦笑了一声:“那是自然。”
“撒谎。”夜渊泽脸色沉郁道,“那些自私而愚昧的镇民,不值得你为他们这样做。”
沈长安咽下酸涩,脑海中浮现出昨夜那些镇民涌进他家,生怕他半夜跑路,天还未亮就催促着他赶紧上山的模样。
那些人,都是昔日被他救助过的乡邻,然而一旦触及到自身利益,无一例外,都想着牺牲他保全自身。
尽管他早已做好上山的准备,面对那样的场景时,也难免会觉得心寒。
但他并不后悔。
再次朝着两人躬身行了一礼,沈长安诚恳道:“没想到送我最后一程的竟是二位,有劳了,在下感激不尽。”
鹿鸣颇感意外地看向他,又转头看向沈长安,最终还是将视线落回夜渊泽的脸上。
真是见鬼了,要不是亲耳听到,鹿鸣做梦也不相信这番话是从他嘴里说出的,这人自小接受的便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以拯救苍生为己任”的损己利人的教育。
在他的记忆里,夜渊泽可是实打实的长了一颗圣母心,没事就犯犯仁义病,只要没他厉害的在他眼中皆是弱小,是需要他来保护的。
上一世鹿鸣死活想不通,杀伐果决的夜家家主,怎么就生了个这么善良的乖宝宝。
此时他竟然说出“那些人,自私而愚昧”这种话,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在鹿鸣看来,当真是……反差中带着些许可爱,也不知这个乖宝宝何时开了窍,太有长进了!
夜渊泽自然不知身旁这人又在对着他犯花痴,见他一直望着自己砸吧嘴,神色微敛地问道:“是饿了吗?再忍忍,等解决完这里的事情就带你去吃饭。”
鹿鸣当即便做西子捧心状,心底直呼:“完了,我真的完了。”他怎么可以这么招人喜欢!
“嗯嗯。”鹿鸣点头如捣蒜,“可是我们已经劈开一次结界了。”
言外之意就是那个女人为了防着他俩再捣乱,肯定会加强结界的防护。
“不会,她已是强弩之末。”夜渊泽垂目,淡淡道。
鹿鸣悚然一惊,激动地破了音,“你告诉我这移山填海的能力是强弩之末?”
虽然不知夜渊泽从何得来这么个结论,但见他一回生二回熟的再一次劈开结界时,鹿鸣还是愣住了。
此时三人已经离开山洞,来到了一片星空之下。
星光洒满大地,为树木、农田、房屋披上了一层柔和的银光,稻田里,蛙声起伏不绝,不远处,一座被灯光照亮的农家小院,升起了袅袅炊烟。
“嚯!”鹿鸣吓了一跳,“那位大姐又在搞什么?”这风格和昨晚他们见到的简直是天壤之别。
沈长安不知是吓傻了还是心理素质强大,见到眼前天翻地覆的变化也并未做出过激反应,只略微加深了呼吸而已。
“怕不怕?”鹿鸣坏笑着凑趣道。
沈长安喉头动了动,最终说了两个字:“还好。”
看他眉目不惊的模样,鹿鸣顿觉没了乐趣,噘嘴嘟囔道:“为什么不是雪山大海,这么一派祥和的景象能吓到人才怪。”
忽然间,鹿鸣觉得手背被什么搔刮着,他低头看去,就见一只蚱蜢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鹿鸣惊喜的将蚱蜢举到眼前,并用另一只手迅速将其捂住,生怕它跑了,然后手心下的触感又和他平日里玩的蚱蜢很不同。
“哎,该不会死了吧?”他小心翼翼移开手掌,倏然睁大双眼,这哪里是死蚱蜢,分明是一只用草编织而成的草蚱蜢。
然而无论神态还是外形,都和真蚱蜢别无二致,在星光的笼罩下,看起来极其逼真,似乎下一刻就会跳进草丛消失不见。
正惊叹间,另一只草编蚱蜢在灵力的催动下,跳上了他的手背。
“哇!”鹿鸣露出孩童般天真无邪的笑容。
“喜欢吗?”夜渊泽问他。
“嗯!”鹿鸣猛点头,随后反应过来,惊呼道,“你是编的?!”
夜渊泽笑而不语,随手揪下一片草叶,手指翻飞间,又一只蚱蜢编好,栩栩如生。
鹿鸣像捧宝贝似的将这三只蚱蜢捧在手心,盯着直乐呵,“想不到你堂堂夜家少主,竟然会编这些小玩意儿,看来平时没少玩吧?”
夜渊泽嘴角擎着浅淡笑意,未反驳他。
“仙人真是心灵手巧。”沈长安在一旁夸道,声音有些发颤,终是难掩紧张的情绪。
鹿鸣此时心情极好,便安慰他道:“别害怕,我们肯定会罩着你的。”
“多谢,若此事是我命中难逃的一劫,我会坦然面对,二位仙人万不可为了我赴险,另外,”沈长安语气真挚的说道,“若我回不去了,还望二位告知家父家母,我在这里生活的很好,让他们不要担心。”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略微有些哽咽。
“没那么严重,”鹿鸣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再说就算没有你这档子事,我也还要再会会她。”
他心中还有许多疑惑未解答,例如那两个女人到底谁是芸娘谁是公主,例如为什么感知到了灵兽的存在却又召唤不出,例如他对那个女人没来由的亲近感又是来自何处……
太多太多了,他今天一定要问个一清二楚。
三人踩着星光到达农家小院门前,未有侍女出门迎接。
鹿鸣小心翼翼将三只草编蚱蜢收进乾坤袋中,想了想,又将乾坤袋贴身放在了胸口。
看着他的动作,夜渊泽眸色微闪,他不动声色地走在前,将两人保护在了身后,一把推开了简陋的木门。
“嘎吱——”一声响,在星光和烛火的映照下,小院的景色一览无余。
由近及远看去,种满蔬菜的菜园紧挨着开满鲜花的花圃,葡萄架上缀满了粒粒饱满的葡萄,架子下,摆放着两张竹制摇椅,家门口,还种着几颗果树。
仅是小院,便能看出这户人打理的有多用心。
三人面面相觑,若不是那股若有若无的灵兽气息,鹿鸣真有种自己是深夜赶路人,误入山中农家的错觉。
“相公你回来啦。”西侧厨房内,一名穿着粗布麻衣的美貌农妇,满脸欣喜的朝沈长安小跑而来。
鹿鸣眼角忍不住抽搐,不是那位公主还能是谁?!她这又是在玩哪出……
女子直接无视两个多余的人,满眼关切望着沈长安,柔声问道:“赶路累不累?饿了吗?我刚给你准备了宵夜,走,咱们进屋吧。”说完便要去抱他的胳膊。
“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请你自重。”沈长安涨红了脸,目不斜视义正言辞的拒绝。
女子也不恼,像是才看到他身旁的两人般,莞尔道:“这是相公的朋友吧,欢迎来到寒舍,我夜宵做得多,两位要不要也吃点?”
“好啊。”鹿鸣倒是非常坦然的接受了,反正他还没吃早饭。
女子连忙招呼几人进堂屋落座,自己则回厨房去端饭菜。
“小道长,待会儿我们真的要吃吗?会不会有毒……”沈长安惴惴不安问道。
“当然要吃了,”鹿鸣想也不想地说,“她真要想害我们,根本用不到下毒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夜公子你说我说得对吗?”
他拿起粗瓷茶壶主动给几人倒了杯茶水,又朝夜渊泽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嗯。”夜渊泽表情淡淡,端起茶杯直接开喝。
“让大家久等了。”女子用托盘端了五六个菜,跨过门槛,笑盈盈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