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以后交给我做便好。”夜渊泽轻声说道。
话音一落,只听“噼啪”一声,那棵百年老槐树突然断裂,树下的几人躲闪不及,被手臂粗的树枝砸了个正着,各自蹲在地上捂着脑壳哭爹喊娘。
不知是不是巧合,被砸的恰好是先前劝说沈千万的那几人。
瞬间睁大双眼,鹿鸣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夜渊泽,若不是事实摆在眼前,他真就怀疑自己听力和视力是否出了问题。
夜渊泽目光柔和地看向他,轻轻笑了笑。
片刻后,终于反应过来的鹿鸣,喜上眉梢,嘴角差点没咧到耳根。
这人实在是,实在是,太招人喜欢了。
“仙人呐,”两人对视之际,沈千万牵着沈长安走了过来,哽咽道,“承蒙二位仙人相救,我儿才能逃出生天,此等大恩大德,沈家永世难忘。”
说着说着,沈千万又不免老泪纵横,感慨万千。
眼瞅着他准备下跪行礼,鹿鸣连忙眼疾手快的将他扶起,笑嘻嘻道:“打住打住,没这么严重,我俩不仅毫无贡献,还白白跟着沈公子蹭了几天饭,况且没我们捣乱,你现在已经多了个儿媳妇也说不一定。”
一听“儿媳妇”三个字,沈千万立时止住了眼泪,满眼欣喜地看向沈长安,以为自己这儿子终于想通不再一心向佛,可转念一想,这事定然与那近日作乱的女鬼脱不了干系,又不免愁眉苦脸起来。
他的情绪都写在脸上,旁人一看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鹿鸣看得直乐呵。
沈长安倒是十分淡定,波澜不惊地说道:“爹,两位仙人想必也累了,咱们回家吧。”
在旁人眼中,沈长安能平安归来,必然是被那两位神通广大的仙人所救,此时他们万万不敢在两人面前造次,纷纷作鸟兽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沈宅之中,气氛一时间格外紧张。
沈千万将手中的杯盏往案几上重重一搁,怒不可遏道:“是不是为父太纵容你了,才使得你如此胆大妄为?”
沈长安跪在离他爹不远的地方,垂眸不语,一派任你随便游说,我自岿然不动的态度。
“为父绝不允许你落发为僧,这事你想都不要想!”沈千万此时已经气得浑身颤抖大喘气。
他哪里能想到,盼星星盼月亮盼回来的儿子,一到家椅子还未坐热乎,就当众宣布自己准备去出家当和尚了。
可沈长安似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态度格外坚决道:“父亲,孩儿心意已决,无论您同意与否,我明日都将起身前往南山青龙寺。”
“岂有此理!”沈千万直气得吹胡子瞪眼,随即又反应过来是不是自己语气太过强硬,便放软了声音道,“长安呐,咱们以前不是商量好了,等爹百年归老后你才考虑出家的吗,如今为何又这般焦急?”
他打算用缓兵之计先稳住局面。
沈长安默然不语。
沈家两父子针锋相对时,一旁的鹿鸣已经吃完了手上的第五块西瓜,刚放下西瓜皮,第六块西瓜就被人无缝衔接的递到了面前。
举着西瓜手指修长如玉,宛若世间打磨的最完美的工艺品。
鹿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吃瓜看戏之际,一直都是夜渊泽在一旁给他递西瓜。
想到这些日子他对自己的照顾,鹿鸣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道:“吃不动了。”
夜渊泽点点头,将西瓜放回托盘内,又拿起一旁的白色方巾递给鹿鸣,“擦擦手。”
“谢,谢谢,阿嚏——”刚一接过,忽觉鼻子一样,鹿鸣连忙将方巾捂住口鼻,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揉了揉鼻子,想是自己出来七日始终没有消息,师傅多半着急挂念了。
这声音打破了室内原本凝重的氛围,将僵持不下的沈家父子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沈千万好似看到救星般,连忙向两人投来了求救的目光,“烦请两位仙人劝劝我这不孝子,让他打消了那些遁入空门的念头。”
鹿鸣两手一摊,耸肩道:“别看我,这我可没辙。”实际上在见到那些镇民自私而又虚伪的一面后,他认为沈长安完全没必要在这个地方浪费时间,早点出家早登极乐才是正途。
沈千万苦着脸,又看向夜渊泽。
“你们的家事,我无权干涉,”夜渊泽停顿了片刻,话音一转,“只不过,沈公子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力,你不该拿孝悌忠信这些东西捆绑他的一生。”
鹿鸣抬眼看他,心道真是稀奇了,别人他不知道,但上辈子的夜渊泽最是在乎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就算压抑天性,也绝不容许自己逾矩半步,活得没有半分人气儿。
此时看他语气诚恳劝解沈千万的模样,倒丝毫不像是敷衍作伪,真真是有意思。
沈千万听到他这般说,脸色瞬间变得灰败,片刻后,无可奈何地长叹了一口气。
几人沉默间,一只明黄色的蝴蝶扑棱着翅膀从门外飞入,飘飘扬扬最终落在了鹿鸣的鼻尖上。
这只蝴蝶的形态鹿鸣太过熟悉,想也不用想,直接抬手取下,轻轻揉搓几下,黄蝴蝶竟变成了一张灵符纸,上面用熟悉的字体写着:“有要事相商,速回。”
灵符传书是他和师傅之间的联络方式之一,只需要一点灵力加符纸即可,简单又便捷。
鹿鸣揉揉眉心,将一张平平无奇的符纸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满目疑惑。
“发生什么了?”夜渊泽微微眯起眼。
鹿鸣皱眉道:“看这字迹,的确是我师傅所写,可他从来不会用这种正经语气和我说话,我担心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上一世,宫夜游也是在给他留了一封差不多内容的信件后,便销声匿迹,等鹿鸣再得到他的消息时,宫夜游已经遭人杀害,曝尸荒野。
他至死都未查出凶手是谁。
这件事可谓是他人生的转折点,也是催他一夜之间成长起来的巨大创伤,但按照上一世的时间线来看,师傅要五年后才会遭遇不测,现在是不是早了点?
正当他坐立不安,心下疑惑之际,又一只明黄蝴蝶翩翩飞来,鹿鸣等不及蝴蝶落下,起身抓了火速拆开,在看到符纸上的留言时,骤然松了口气。
这次符纸上写着:“七只鹌鹑,少一只都不行!”
“想得到挺美。”鹿鸣撇嘴,眼中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只要师傅能平安无恙,别说七只鹌鹑,就是七百只、七千只他也愿意抓!
心头的大石落了地,鹿鸣玩心大起,装出一副乖巧模样,眼巴巴看着夜渊泽,说道:“渊泽哥哥,这里的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也该走了?”
尽管知道面前的少年本性绝非如此,但被那双水汪汪大眼睛注视的时候,依旧觉得心下一片柔软,夜渊泽喉头微微动了动,应道:“好,这就出发。”
“这一招果然好使。”鹿鸣心道,面上笑得越发可爱乖巧。
两人说走就走,婉拒了沈千万的准备答谢黄金和筵席,只由沈长安送两人出门。
“沈公子,下次见面,是否就得喊你一声主持了?”鹿鸣凑趣道。
沈长安笑道:“不错,到时候定将准备好可口斋菜,恭候二位施主的光临。”
“听到没,沈公子让我们下次也一起。”鹿鸣跟夜渊泽对视一样,晶亮的眸子里满是期待。
夜渊泽认真的点了点头:“听到了。”
鹿鸣顿时乐开了花,转头看向沈长安,直言问道:“沈公子,在得知李忘忧苦守你七世后,你难道丝毫没有动容?”问这句话时,他的余光却瞥向另一个人。
沈长安没想到他竟会问出这个问题,思考良久,摇了摇头道:“她等的人,不是我。况且,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简单一句话,却让鹿鸣一愣,随之神情也变得有些落寞。他记得昨晚李忘忧也说过,“错过的,终究还是会错过”。
那他和夜渊泽呢?
告别了沈长安,两人御剑离开了苗山镇。
虽然没有了再在一起待下去的理由,但两人都默契的没有说分别。
忽然,脚下传来一阵熙攘喧杂之声,听起来热闹异常,鹿鸣好奇地“咦?”了一声。
“想去玩吗?”未等鹿鸣回答,夜渊泽便主动御剑下行,直到落在了一座小城的城门外,城门匾额上篆刻着甘都二字。
刚落地不久,便见到许多架着牛车挑着扁担的商贩,带着满满当当的货物涌向城内,除此之外,还有络绎不绝结伴而行的游人。
鹿鸣顺手拦住一名看起来敦厚老实的车夫,笑眯眯打听道:“这位大哥,你们兴冲冲的进城所为何事啊?”
车夫朗声笑道:“小兄弟外地来的吧,今天这里将要举办三年一度的烟火大会,大家都来观赏烟火,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也趁此机会赚点钱。”
“原来如此,多谢大哥。”鹿鸣抱拳谢过,朝夜渊泽眨了眨眼。
“渊泽哥哥,要不要一起去看烟火?”如此,他们便又能在一起多待一天。
夜渊泽微微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