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
从饭馆回家时，小镇上的灯都开了。
我一边走一边哼歌，随便踢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子，石子入水，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挺悠闲啊。”
这个声音！
我回头，果然是卫阶。
他双手插兜，站在不远处：“怎么，相亲结束了，也不方便跟我打招呼？”
我心虚：“哪里是相亲，只是一起吃个饭。”
“你这个邻居阿姨，挺热心的，隔三差五就要给你介绍一个对象，生怕你嫁不出去。可惜阿姨弄错了，你才不是嫁不出去，你是根本不想嫁人。”他走近些，看上去清瘦了，眉眼冷峻，说的话也是阴阳怪气尖酸刻薄，“顾小姐，这里好歹是你的老家，咱们相识一场，我也帮了你不少忙，你难道不打算请我去你家坐一坐？”
“你这话说的，你也没跟我说你来了，怎么就像我没有人情味一样。”我小声反驳。
“我跟你说，我怎么跟你说？”
我恨不得抽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走吧，我带你去我家。”
家里养的大黄狗，见了生人，止不住地叫唤。
周阿姨听到了，隔着窗子问我：“小隐啊，怎么大黄一直在叫，是家里来客了吗？”
她的声音笑呵呵的，大概是以为来的人是她的那个侄子。
我敷衍道：“嗯呢，有客人有客人，周姨你早点休息，年纪大了熬夜不好。”
卫阶咳嗽一声。
我让他进屋，给他倒了一杯茶，等着他开口。
他肯定不会是无缘无故来这里。
果然。
“你最近怎么样，心情好些了吗？状态如何？”
“怎么这么问，是出了什么事吗？”我的嗅觉很敏锐。
“老张出事了。”卫阶严肃，面色凝重，显然这件事并不那么好处理。
卫阶告诉我，我走之后，肖豫臣也算是对贺豆豆表过了忠心，两个人的关系彻底公开。肖豫臣从贺豆豆以及她的家族身上得到了不少便利，在圈内的地位一日胜过一日。
上次的事，那几个富家子都被抓了，只有贺豆豆，因为没有明确的证据-那几个富家子也并不愿意为了我供出贺豆豆来，一口咬定就是几个人闹着玩，找刺激，才绑架了我。警方没有别的证据，检方在提起公诉的时候也没有办法把贺豆豆算在其中。贺家跟那几家都通了气，威胁他们不要多说，若是我要赔钱，所有的钱都由贺家出，日后几家的合作，也会适当地让出不少利益来。
卫阶强龙不压地头蛇，也不好再勉强。
但是卫阶一直叫人关注着贺豆豆的动静。
没有多久，卫阶发现了一个大事：贺豆豆居然私下跟境外有生意来往，干的是文玩走私的勾当。
“不会吧，她再胆大妄为，难道不知道这是国家重点打击的对象吗，这根红线要是碰了，贺家也难保住她，搞不好还会牵出贺家许多往事来呢。”我有些怀疑信息的真实性。
卫阶不置可否地摇摇头：“你太小瞧这个女孩子了。说到底，是贺家惯坏了她。她长这么大，不管做什么，都有贺家兜底，就连你……”
大概是怕提起我的伤心事，卫阶在此处打住，换了一个话题。
“她迟早会害死贺家。”
“那你说老张出事了，老张怎么了？”
“贺豆豆拉着肖豫臣一起倒卖文玩，结果有个下线带着东西跑了，客户付了钱，却没有收到货，一气之下，到公安局去报警，说自己遭遇了诈骗。公安局一查，查到肖豫臣头上，把肖豫臣给暂时拘留了起来，肖豫臣想要老张做他的辩护律师，老张不肯，于是贺豆豆做局，请老张吃饭的时候，在酒水里下了药，老张醒来，身边睡着一个光溜溜的失足女，手机里还有转账记录。”
我心里一惊。
原以为上次的事已经是我这一生经历的极限了，人性之恶，早已超出我的想象。
那些胆大妄为的富家子，最终虽然被绳之以法，但贺豆豆却因为家族正在鼎盛时期，居然成了漏网之鱼。
起初，我是不能面对舆论。
有很多认识我也认识他们的人，都在背后议论我被侮辱一事。
有人说是我自己有问题，要不然只是情感纠葛，贺豆豆为什么下死手呢。
有人说，能够理解肖豫臣，哪个男人不想向上爬，况且贺豆豆年轻又漂亮，又是贺家的女儿，有什么不好呢。只怪我死活不肯松手。
说什么的都有。
我在遭到伤害之后再听到那些流言，不免又遭到二次伤害。
我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内耗当中。
有些事，卫阶可以帮我解决，可有些事，卫阶是帮不了我的。
所以当时，我选择了离开。
然而当大半年时间过去，我得知贺豆豆并没有迷途知返，反而在违法犯罪的路上越走越远，甚至设计陷害老张的时候，我的心里是震惊的，也是恐惧的，我不知道如果我再一次回到那座城市，我还会遇到一些什么。
卫阶看出了我的犹豫，站起来握住我的肩膀。
“林隐，老张对你，有知遇之恩吧？这么多年来，他对你如何，你心里是清楚的……现在他出事，整个圈子里的人，都害怕贺家的势力，不敢去帮他，你如果再不能站出来，他就真的完了。”
“你呢？”我问卫阶，“你这么厉害，就算我不去，你难道不能从北京找一个更厉害的律师来？”
“我可以，但是我希望是你，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