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后，我僵住了。
是当年萧清珩送我的及笄礼物，那件瑞兽玉雕。
曾经他藏起来死活都不肯让我看，如今却这样随随便便地遗弃此处。
就在我魂不守舍轻抚着玉雕时，瑞兽脚下的祥云忽然咔嚓一声弹开来，落下一样东西。
我捡了起来。
是一个玉连环，上面还刻着一行小字。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这词家喻户晓，我却像是不识字般，盯着看了许久。
心中先是一片空白，随即风起云涌，电闪雷鸣。
曾经陆恒说的那句话，相识之初萧清珩说的话，还有后来许许多多的瞬间，一齐争先恐后浮上心头，拼成一个我从不敢去想的答案。
曾经的一再逃避敷衍，自以为客观理智的自欺欺人，如同一个个耳光打在我的脸上。
身子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玉连环几乎被我攥碎。
我猛然跑出书房，却和等在外面的墨青撞了个满怀。
我推开他，却被一把攥住手腕。
墨青问：“你是要去找萧大人吗？”
我冷冷道：“这与你无关。”
墨青道：“当然有关，皇上有令，你在有孕之前不能见那两位大人。”
我如同看什么怪物般看着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墨青目光怜悯，面容平静：“皇上也是为了你好。”
我仿佛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为了我好？？”
墨青点点头：“你心性良善，偏偏又被捧到了高处下不来，若是落在其他人手中，难免被玩弄利用最后弃之如敝履。”
“那萧清珩不过是被你稍微冷落疏远了些，就立即移情别恋翻脸不认人；宋黎从未考虑过事败的后果，存心与你死死绑在一起，出了事也一块儿死，这样不择手段的极端之人你也敢把一切都交给他？”
“可皇上呢？即便你拿刀要杀他，他也只是笑笑说你淘气，还生怕你被刀割到了手。骨肉至亲血浓于水，到底是外人不能比的，一辈子在自己亲人身边做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不好吗？”
我被他理所当然的态度堵得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好半日才开了口：“你是跟着他久了，也变成了疯子吗？你听听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墨青顿了顿，继续道：“等储君生下来，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把天翻过来也有皇上替你善后。到时候若是腻了我，皇上自会海选美人供你玩乐。实在不行，就把那两位绑了来伺候你，如何？”
我沉默许久，最终笑出了声。
墨青问我笑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这还没成亲呢，我就连行动自由都没有，等生下孩子，不得被你们彻底捏在手心逃脱不得？”
墨青似是有些困扰：“当初为了都察院，你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那萧清珩，可见是把权力看得更重的人。如今你想要的都摆在你面前了，为何反而要推出去？”
不，不是这样的。
我想解释，却无从开口。
墨青把我拥入怀中，低声蛊惑：“想要成大事的人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皇上身边还有许多忠心耿耿的貌美护卫，只要你点头，他们和我一样，身和心都是你的。”
“既然无力反抗，为何不索性放开了享受呢？”
我泄了气，缓缓闭上眼。
次日，陆恒宣我和墨青入宫觐见。
我不愿去，却身不由己。
入殿后，我虽照常行礼答话，却避开与其目光接触。
陆恒笑：“怎么不肯抬脸看我，难不成你三哥是什么脏东西吗？”
我说不出话来。墨青见此，笑着打圆场。
“成亲在即，长公主难免有些紧张害羞，还请皇上不要见怪。”
陆恒道：“提起成亲，说来也巧，那萧首辅娶妻的日子也定在了同一天。听说他那岳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萧家极为不满，可他却一意孤行非要娶那女子，不愧是一见钟情的挚爱之人。”
我抬起头看向陆恒。
他正凝视着我，目光相撞的那一瞬，我如同被火焰烫了一下，狼狈地避开。
陆恒笑：“一想到自己的妹妹即将嫁作他人妇，我心中颇有些感慨不舍。墨青，你可愿意把她暂时借我一天，让我们兄妹好好说说话？”
墨青道：“长公主与皇上手足情深，此举天经地义，在下怎会不愿？”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不由得笑了两声。
这里除了我，难道还有别人吗？
墨青退下后，陆恒先是和我说了一会儿话，我始终沉默着没有回复，他也不恼。
陆恒改了装束带着我出了宫，到京郊的河上泛舟。
随从之人亦是换下了宫装，看着像是寻常富贵人家浩荡出游。
波光粼粼，两岸草木繁盛，鸟鸣清脆。
可我完全无心观赏，只是出神。
忽然，陆恒笑：“好像遇到熟人了。”
我下意识抬头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去。
船门处的纱帘是单向的，从里头看外头清清楚楚，外头看里头则是隔着一层雾气。
只见不远处的船上，萧清珩和一个穿着丁香色衣裙的女子坐在船头赏景，二人看起来很是恩爱亲密。
那女子长得非常纯净美丽，如清晨之露，仿佛从未见过世间任何污秽。
她的面上满是纯澈的期待，令人一看便知是被好好保护疼爱着的。
这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萧清珩为何会钟情于这个女子。
只有像这样赤诚单纯之人，才不会辜负同样的他。
他给她心，她便欣然接受，不去想其他。
而不是像我这种只会回避否认，瞻前顾后，懦弱自卑之人。
平常只是嘴上说得好听，甚至有时候把自己也给骗了。
一到关键时候，就暴露出最真实的一面。
不是选择了都察院，而是选择了退避放手。就像潜意识里演练过无数次的那样。
我从来没有真真正正的相信过他。
更不相信自己。
一旁的陆恒仿佛听到了我的心声，轻笑着开了口。
“被辜负，被忽视，被抛弃，就是改变心意的理由吗？”
“只不过是受了点伤害便移情别恋，这种不坚定的人，失去了也不为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