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地毯，鲜花篮，门口两边站着四个漂亮的女员工，她们化着淡妆，戴着绶带，时刻准备着接待工作。
银行大厅就像过年一样喜庆，来办理业务的客户也纷纷驻足停留，等着看热闹。
支行行长胡耀华站在门口来回踱步，等待着大领导的视察。
办公室主任也在反复地跟员工强调，办理业务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仪态，注意礼貌。总之，在大领导来之前，这家银行的所有人都无心工作。
包括关正。
“诶，小同志，麻烦帮我看看这个钱到账没有啊。”一个老头眯着眼睛，伸直了胳膊，在手机屏幕上点来点去。
“那边不是有老花镜吗。”
关正作为大堂经理，有着非常丰富的服务经验，更有着无人能及的眼力见。但此时，他只关心老太太能不能按照剧本走完流程。
“诶，小伙子，我耳朵不好，一会儿到我号了，提醒我一下。”又一个老头走来寻求帮助，他的声音洪亮而突兀，吓了关正一跳。
“耳朵不好，你用眼睛看，那顶上都写着号呢。”关正随手指了指柜台上方的LED板，眼睛望着门外。
就在这时，三辆高级轿车停到了银行门口。几个领导纷纷下车，他们默契而稳重，最后集中到中间的轿车门口打开了车门，大领导这才缓缓从车上走了出来，踩着红毯，在支行的几个领导簇拥下走进了银行，短短的几米距离，硬生生走出了国家领导人的气势。
几个不明所以的客户，还以为来了什么大人物，纷纷拿出手机拍照。
关正赶紧给老太太发出行动暗号，然后也混进了迎接的队伍中。
“你们这客户还不少啊。”大领导环视四周，开始视察的必备环节。
关正不停地看着门外，老太太就埋伏在马路对面，掐算时间，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是，这边地区老龄化比较严重，储蓄业务主要客户都是老年人。”胡耀华顺利地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来了，老太太已经顺利地通过了马路。
关正的心开始狂跳不止。
“老年人需求多，你们在服务上一定得跟上。还有……”大领导的话还没说完，银行的玻璃门再次被推开，接着就是一声洪亮而做作地问话：“请问你们单位领导在吗？”
所有的人都看向了门口。
老太太虽然平时经常跳广场舞，也算是有些舞台经验，但是突然成为所有人中的焦点还是第一次，她的脸开始发红，心脏砰砰地跳着，她想从兜子里掏出锦旗，可身体却不太听使唤。
没有办法，为了让戏演下去，她只好又说了一遍台词。
“请问你们单位的领导在吗？我是来……”
老太太的话还没说完，一旁的胡耀华站不住了，他一下子跑了过去，堵住了老太太的嘴巴。
“妈！你怎么来了？”他压低了声音，脑袋里一头雾水，但更多的情绪还是怕老太太给自己惹出什么岔子。
“妈？”一旁的关正没忍住，也跟着叫了起来。所有人的眼睛又都看向了他。关正有点发蒙，他看着老太太，老太太看着他，可惜，两个人只认识几天，并没有什么默契。
“妈，你干什么呀，我这工作呢，你赶紧回家。”胡耀华有些急了，他以为老太太说的“领导”是指自己，生怕老妈说了什么错话，让自己丢了面子。于是，他拼命地扯着老太太，想给她弄走。
但老太太敬业啊，她可是收了钱的。她把行长的手从自己的身上拍了下来，还顺便瞪了他一眼，说道：“小兔崽子，你别跟这捣乱啊。”
“请问你们单位的领导在吗？”老太太因为没人接她的词，永远地卡在了这一句。
按照关正的剧本，这个时候胡耀华会主动上前问话，他本该说：“您好，老人家，我就是这个银行的领导，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可惜，自认为料事如神的关正，一次也没有猜对事情的走向，就算借给他十个熟读兵法的脑子，也想不到行长说的却是：“妈，您怎么来了。”
关正的职业生涯正在坍塌。
他只希望老太太就这样永远卡bug下去，然后被人当成神经病，请出银行。
当然，就算这次在大领导面前没有穿帮，回头，胡耀华也会知道真相。这虽然是关正唯一一次成功的金钱交易，却会让之前那69面锦旗和75封表扬信都变成了假的。
神啊，救救我啊。
所有的领导都围在老太太的身边，等着她说明真正的来意。
关正的四肢僵硬，脸上的职业微笑像是打了石膏，这个时候，只要有人轻轻碰他一下，他就会支离破碎，变成一堆土渣堆在地上。
关正真希望自己立刻死去，直接跳过火化，能灰飞烟灭是最好的。
大领导身边的二把手反应迅速，他用手肘推了推大领导，歪头小声说道：“是不是找你的啊。之前不是也有过这种情况吗，那个谁因为生活作风问题，她老婆来找你告状，想起来没？”
大领导恍然大悟，立刻露出一副八卦，啊不，是慈爱的微笑，走上前去，握住了老太太的手，把她从卡顿中解救了出来。
“我们都是领导，您有什么事吗？是不是他不孝顺您了？”大领导轻飘飘一句话，胡耀华出了满头的冷汗。
不要，不要，不要！
关正在心中呐喊，不要说出我的名字。
“我是来给关……”
如果事情能够翻转，我宁愿减寿二十年！阿弥陀佛，哈利路亚，阿门……
就在这个时候，银行的大门再次被推开了。
“你们都是这个银行的领导吧？”
声音铿锵有力。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到了门口。
关正也循声望去。
老孙头正站在门外，太阳的光辉正好打在他的身上，让他的身材显得伟岸魁梧。
妈的，看来真的要减寿二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