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正几乎没有犹豫。他大步冲了过去，在确认老孙头短时间内不会醒来后，松了一口气。
如果说通马桶不足以让老孙头为自己送锦旗的话，那么救他一命这种事情，他总该不会再拒绝了吧。
关正这样想着，拿出手机拨打了120。
120询问了地址，又耐心地安抚患者家属的情绪。这显然是多余的，在电话快要挂断之前，关正忽然想起什么，便脱口而出：“请问你们收费吗？”
120那边明显愣了一下，说道：“根据患者的病情不同，产生的相关处置费用是不同的，根据您目前的情况，您大概需要准备至少200元的现金……”
“啊……啊，啊，那不用了。”关正挂断了电话，低头看了一眼老孙头。“您说，您这命还值二百块吗？”
此时，澡盆里面的王八正爬上他的脑袋，耀武扬威地报复他刚刚踢过的那一脚。
关正不想再往老孙头身上搭钱了，他把手机塞进西装里面的口袋，一把把老孙头从王八的脚下拉了出来。
关正打算当一次英雄。英雄救人的画面必须要有冲击力，英雄救人的时间必须要有紧迫感，英雄救人的条件必须是艰苦苛刻的。当然，最主要的，英雄救人这件事情是必须广为人知的。
最近的医院在距离老孙头家1.3公里的地方，路途不算遥远，路上汽车不多，行人倒是不少，如果想要加强视觉效果，关正还可以多绕二百米，从楼后的菜市场穿过，那里面的人多，还总有网红搞直播，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登上新闻晚报，晚报的核心主题就是——舍命救人。
想到这里，关正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他背起老孙头，向楼外跑去。
穿过人群的时候，他大喊：“让开，快让开，救人啦。”等到人们纷纷侧目的时候，他就故意气喘吁吁，如果有人拿起手机拍他，他便假装摔倒，就这样一路跌跌撞撞，一共一百米长的菜市场，关正摔了四次，第一次擦破了西裤，第二次磕了手掌，后面两次没控制好，一次摔了老孙头的鼻子，一次摔了老孙头的后脑勺。昏迷的老孙头本就要清醒过来，被关正这么一折腾，再次晕死了过去。
从菜市场出来的时候，关正依然大喊大叫，“人命关天，让我先过！”
他要赚足眼球，他要让这件事情发酵。
然而，他的叫喊声没有引来直播，反而叫来了出租车。
“诶，小伙，你别跑了，再跑老头都让你颠死了，我带你们吧，不要钱。”
关正抬头看了看，不远处正有三五个手机对着他拍，他不能坐车，他必须保持拼命的现状。为了防止司机坏了他的好事，他不由得加快了速度，闷头狂跑。
“哎呀我的妈啊，这小伙子挺能跑啊，咋的，你再快还能赶上我车快啊。赶紧把老头放车上吧，人命要紧。”司机大哥依然不依不饶。
两个人就这样杠上了，直到医院，司机也没有说服关正，而关正因为赶路太快，错失了好几次表演英雄的机会。
医院的急救室永远是最忙碌的。
关正上气不接下气，把老孙头安排给了急救医生。
医生看到老孙头满脸血吓了一跳，他又看到关正伤痕累累的西服，还以为两个人出了多么严重的交通事故。
“唉呀妈呀，咋整的啊这是。”
急诊医生小跑跟着担架为老孙头查看外伤，在送他去做全身CT之前，医生终于看清了老孙头的脸。
“我的妈呀，是这老损头子。”CT室的大门缓缓关上，急诊医生双手插兜开始询问关正状况。“就这老头，碰瓷儿了我两次。昨天我刚给他二百块钱，咋的，他今天又碰瓷被你真撞了？”
关正连忙解释道：“没有，我去他家通马桶，结果他突然晕倒了。”
急诊医生上下打量着关正，只见他精致的发型此时已经变成了鸡窝，一身精致的制服，上面沾满了灰尘，膝盖处还破了个洞，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现在通马桶也都这么卷了吗？”急诊医生不由得感叹。
“啊，不是，我是银行的，我去他家帮他通马桶……”
“你要这么说，感觉你们银行更卷啊。”急诊医生说着，把关正拉到了一边：“小伙子，你听大哥一句劝，既然你跟这老头不认识，你就赶紧走吧。别等他起来讹你钱，再说是你给他整晕的。
前天，他就在路边昏迷了一次，我路过看见了，给他做了心脏复苏，我还让他赶紧去医院检查。结果这老头倒好，不仅没感谢我，还非得说我给他急救的时候把他肋骨按断了，死活要到我单位闹啊……你说像这种人，我救他吧，属于对不起社会，不救他吧，我对不起我的职业……”
急诊医生啰啰嗦嗦地讲述着自己的辛酸往事，可关正已经听不进去了。
如果连救老孙头的命，都不能感动他的话，那么送锦旗这件事情，可能就泡汤了。
三个月的用心与时间终是错付了。
就在关正恍惚的时候，CT室的大门缓缓打开。老孙头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死活不再接受后面的检查。
“哎呀，小银行啊，你差点要了我的老命啊。”老头扶着额头，血淌过眼睛，滴到地上。
“你看吧，又开始要讹人了。”急诊医生一副我早就提醒你的样子，给关正使了个眼神。
“这真是他给我磕的，我刚才都醒了，他还非得背着我跑，还把我给摔了。”老孙头感到无辜，他情绪激动地讲述着自己飞出去的经历，依然觉得胆战心惊。
“但不得不说啊，小银行，我这辈子还真没见过这么关心我的人。”老孙头感慨万分，显然，刚刚关正那浮夸的演技没有征服路人，反倒把老孙头征服了。
关正顿时眼前一亮，他还没来得及提要求，就听到老孙头说道：“我老头子这辈子从来不帮别人，但是为了你，我可以灵活变通一下。”
关正已经开始准备热泪盈眶。
“这样，你帮我把医药费结了，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别说送锦旗了，送命都行。就当是你花钱雇我演戏，这样既不打破我的原则，又能满足你的诉求，你说怎么样？”老孙头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呲起一口黄牙，开启了谈生意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