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头不服王德福,但是不得不服命。他虽然很看不上王德福的儿子,但他从来没有怀疑他的诊断。
“我爸死了至少还有子女给他送终。你呢,你什么也没有,孤家寡人,死了都没人埋。”
葬礼上,王建就是这样回骂老孙头的。
不行,我不能让王德福赢了我。
老孙头站在白事一条街的街口,还以为自己提前来到了地狱。马路的两侧摆着花圈和纸扎小人,处处散发着死气沉沉的气息。偶尔两个行人的表情也都异常严肃,他们擦着老孙头的肩膀走向外面的繁华世界,老孙头踏着满地的纸钱走向他的未来。
来来回回,从正午晃到了黄昏,老孙头终于鼓起勇气,走进了那家店。
店铺的名字叫“不是事临终关怀公司”,门口没有花圈,也没有纸人,而是摆放了一个正在鞠躬的仆人铜像,招牌做得也很鲜活,有红有绿,和整条街的严肃格格不入。
推开门,铜铃清脆作响,店铺里面空空荡荡,墙上的书架里面摆满了土味爱情小说,一个中年胖男人正躺在沙发上,一边看《流星花园》,一边擦眼泪。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那还要警察干麻?笨女人!”
一个台湾腔的男声从电脑音响里传来。
老孙头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回头看了看玻璃上的贴纸:临终关怀,让您舒适的躺平。一路平安,包您死在天堂。
“那个,王德福的葬礼是你们店弄的吗?”老孙头张了张干涸的嘴巴,发出了疑问。
胖男人听见声音,才发现店里来了客人,连忙按下暂停键,走到老孙头面前,换上一张小商贩独有的市侩脸:“哎呦,大爷您也是看王德福的葬礼来的吧,这两天像您这样的来了好几个了,怎么着,您是给谁办葬礼?”
老孙头看着胖男人,满脸喜庆,不像是办丧事的。不由得又确认了一遍:“王德福的葬礼真是你给办的?”
胖子邀请老孙头坐到沙发上,一边倒茶,一边说道:“那必须是啊。我这理念跟街上其他的店可不一样,人死人活,那就是一场梦,《金刚经》上讲了,都是梦幻泡影,人生就是一场游戏,死了,那只能代表GAME OVER了,并不代表你这人就终结了。所以啊,我负责办的葬礼,全都走的轻松喜悦风,让人走的开心,参加葬礼的人看得开心。”
老孙头点了点头,算是认同胖子的话,但是回想起王德福的葬礼,妻儿老小哭得也挺伤心的,便发出疑问:“我看王德福的葬礼,也不算太开心,倒是挺贵气的。”
胖子叹了一口气,说道:“王德福的葬礼,可算是用了我最好的创意,要不是有个糟老头子喝多了,突然跳出来大闹,我那葬礼还能办得更好,重头戏还没出来呢,你想想和尚、道士还有牧师联合表演大型超度节目,保准看到的人活得好好的,都想快点死。”
胖子完全没有注意到老孙头的脸已经阴沉下来,他继续自顾地说着:“那老头都那么大岁数了,也不知道总跟王德福比个啥,要人品没人陪,要脸面没脸面,输了一辈子了,也就是在寿命上占点便宜呗。”
老孙头听不下去了,他感到眼前一阵眩晕。
“叔,您怎么了,叔?”胖子歪着脑袋,把肥脸凑到了老孙头面前,“哎呦我去,大爷,我说看你咋那么眼熟呢,你不就是我骂那老头吗?”
五分钟后。
老孙头坐在沙发上,喝着胖子端来的赔罪茶,脸上终于又有了血色。
“叔,您到底想给谁办葬礼啊?”
“我。”
胖子愣了愣,半天没说出来话。
“葬礼弄得不错。照这个样子,弄个更好的。”老孙头压着气说道。
“不是,叔,您可想好了,我虽然是说我那葬礼办的,活人看了都想死,但那是个玩笑话,可不能当真啊,您可别跟我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老孙头点燃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倚靠在沙发背上,深沉地说道:“我就快死了。”
胖子嫌弃地扇了扇老孙头吐出来的烟圈,上下打量着全身散发着穷酸味的老人,势利地说道:“得,我还以为您是看好了王德福的葬礼,给别人牵线来着。王德福可是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他搞个葬礼,那叫宾客满堂,您啊,想在这赢他,软件硬件都配不上。更何况,您孤家寡人一个,就算搞出来一个葬礼,您给谁看啊。”
“怎么?你也狗眼看人低?你就给我按照王德福的档次来,钱,管够!”老孙头终于硬气了一把,话说完,心里又没底,一场能赢得过王德福的葬礼,到底得多少钱啊。
胖子一听这话,又变了表情,笑眯眯地说道:“行,不是事儿,咱们阳间的玩意比不过,可以比阴间的呀。阴间的事儿,我包您稳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