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陶凡走过去。
他本身就是武功的装扮,加上他人高马大,那个呵斥张瘪三的丹剧团小学员,马上脖子一缩。
“你给我小心点!”
“人家是工作,不是给你们当哈巴狗的。”
“你们丹剧团,除了唱孝子有本事,还有什么办事?欺负人是不是?”
“是啊,狗仗人势是不是?”
“欺负人,在广陵,还轮不到你们,还不快滚!”
王康也是狐假虎威。
他看到陶凡出手阻止丹剧团的学员对张瘪三颐和气使,以为陶凡终于是看不下去丹剧团的风光,打算要和丹剧团一决高下。
“对……对不起!”
毕竟是初中生。
初一的孩子,不过十一二岁,见到陶凡三人组,人高马大,吓得不轻,再加上自己本身也是虚架子欺负人的,所以赶忙识趣的夹着尾巴撒腿就跑。
“你不要介意,小孩子,不懂事,没个轻重。”
陶凡安慰张瘪三。
“没事,没事!”
“是我做事还不够周到。”
“大家比赛压力大,着急上火,也是正常。”张瘪三说着,可是脸上却闪着尴尬和凄苦的表情。
陶凡心中,闪过一丝不忍。
张瘪三忽然抬头,看着陶凡的妆容和身上的衣服。
“这位同学,你身上的衣服,真不错……”
“我怎么没在学校的道具服装库见过?”
张瘪三看着陶凡的衣服,那眼神,有喜欢,有艳羡,甚至,还有迷恋。
“嗯,这是我家拿来的。”
“我家祖传几代都是唱戏的,这武松的戏服,是我爷爷当初定制的。”
“真不错,果然不是凡物。”
陶凡见他这般喜欢,便道,“看样子,你也是半个行家了,一眼就看出来好赖了。”
“你是不是也喜欢唱戏?”
张瘪三被陶凡的问题警醒,尴尬的笑了笑。
“也就是偶尔听,听多了,也见多了。”
“我这个鬼样子,怎么还配唱戏……”
“哈哈……”陶凡忽然大笑。“什么配不配,你没看到,连哭丧的,都能来唱戏,你怎么就不能!”
说着,前面还传来一阵欢呼声,两人放眼看去,透过帐篷的间隙,看到韩潮和邹牧云两人,在丹剧团一群小演员的围拥之中。
陶凡看着眯了眯眼,而另一边,张瘪三的眼睛,却时刻都没有离开韩潮的身影。
甚至,韩潮的身影,在他瞳孔里,开始扭曲和变形。
“看到没,那小子,就是唱孝子的,现在还混到广陵来了。”
“他唱得真不错呢!”
“不错个屁,不过是基本功勉强过关罢了。”
“若是他这么样都能算角,那我们这些练了十几年的,算什么了?!”
“切!野路子,就是不登大雅之堂,艺术要高雅,而不是庸俗!”
陶凡不屑的朝地上啐了一口。
张瘪三移动视线,看着地上陶凡啐出来的那摊口水。
那口水,泛着白色的细腻泡沫,逐渐在地上干涸,变成了一个死气沉沉的印子。
张瘪三看的出神,陶凡看着他,也觉得有些奇怪。
此刻,王康跑过来,“老大,快,下一个就要轮到咱们了。”
陶凡听闻,撒腿就跑。
“祝你赛出好成绩……”
好成绩三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尾音还没散去,陶凡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眼前。
张瘪三的脸,沉静下来,微笑也从嘴角散去。
是啊,人人都可以唱戏……张瘪三摸着自己的脸,那里,有一个狰狞的疤痕。
陶凡三人,唱武松打虎。
鼓声呛呛,乐点密集,动作迅猛,唱腔老辣。
紧接着又是其他剧中的表演。
热热闹闹,熙熙攘攘一天下来。
总共二十二场献艺全部结束。
夕阳西下,金乌浑圆,事宜宣告赛事结束,三天后,放出预赛结果。
这预赛结果,分三部分,即是嘉宾现场打分,全体学员投票,而后,嘉宾还有每人一票的直接晋级权力,若是不用,还就是换算成每人十分,投给自己中意的选手,而后,算总分。
“金团,累了一天了,晚上,我请您坐席啊?你可要赏这个脸。”
广陵艺校的校长,姓吕,也是老艺术家,家里书香门第,搞艺术的能追溯到上面五代人。
“哦,吕校长请客,我自然不会不识抬举。”金柳生笑着,一旁,其他的嘉宾都附和着。却只有罗勒和另一位男性年轻嘉宾,并没有搭话。
“罗勒老师,您也……”
“吕校长,我们有安排了。”
“我们这种只会唱歌的艺术生,就不去参加您这种高档的学术晚餐了。”
“失陪!”
罗勒还是扎着高高的马尾,画着眼线,穿着一袭松垮的白衬衫破洞牛仔裤,微敞开的领口,露出一个怪异的纹身。
吕校长吃了瘪,笑着点点头,目送罗勒和他身边的男士,一起离开嘉宾席,走向丹剧团。
“金团,这‘女嬷嬷’好像也看上丹剧团那小子了?”
金柳生旁边,凑过来几个嘉宾。
历来,和戏剧团抢好苗子的,就是音乐学院。
罗勒身边的那位,就是六年前,广陵艺校才艺冠军。
当初,金柳生想要的人,结果不知道为了什么,被罗勒连夜挖走了。
这可是金柳生最大的耻辱史。
当初,金柳生并不放弃这个学员,曾当面提出,要给他正式编制,将实习期都省去了,还给正式二级演员的工资待遇,可是人家还是谢绝了他的好意,跟着罗勒走了。
金柳生至今不知道,为什么编制和高新都没能留住那个人。如今,罗勒带着当年的得意门生,一起来参加才艺大赛,金柳生本就心里有疙瘩,奈何,广陵艺校的嘉宾,向来都是这样的阵容,比如有戏剧,乐理,乐器,表演,等多个专业的学术泰斗组合。
这才艺大赛,不仅仅是学员们较着劲要比个高低,挣个好前程,就是嘉宾老师,也要拼尽了全力,找好苗子,挖人才。
“不管他了!”金柳生看着罗勒走向丹剧团,和梅峰聊天的样子,眼中闪着笑意,
“我们应该吃饱了肚子,好坐收渔利。”
其他老师,顺着金柳生的视线,看到韩潮站在梅峰和罗勒中间,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夜,梅峰和韩潮等一起吃饭,罗勒也参加进来。
“哎,梅老师,这么大的事情,姜老师怎么忍得住不来凑热闹的?”韩潮还惦记着姜一飞,一旁,邱楠的脸色变了变,却还是继续瞒着手里的活儿,烤肉,啥也没说。
罗勒听见,还没等没分开口,他看了一眼邱楠,道,“韩潮,你姜老师的事情,你不知啊?”
“什么事?”
韩潮咬着羊肉串,一脸无辜。
而此刻,邱楠的脸色更加不好了。
“哎,我看到服务员上西瓜了,我去给你们拿几盘,去晚了就抢没了。”
邱楠站起来就走,头也不回。
韩潮看着她的背影,更加不解。
“好了,别再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这怎么是陈芝麻烂谷子……”
罗勒不高想的撅了撅嘴巴。
他和梅峰是很熟悉的,说话互相怼都是没事的。
“哎,你得了哈,孩子们还在,吃个饭,你也想让她不痛快?”
“梅老师,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什么都没听见!”吴雄彪吃的起劲,压根不关心这些,嘟囔着嘴巴,满嘴是油。
“好好好,我不说了,行吧。”
“那我说正事!”
罗勒看向韩潮,“韩潮,你不要唱丹剧了,没啥前途,你不如跟我去音乐学院吧?”
“民族,美声,随你选!”
罗勒话刚说完,韩潮一块肉噎住,差点没噎死。
“咳咳咳……”
韩潮咳嗽,盐慈音赶忙给他拍背,一旁,邹牧云不紧不慢斯斯文文的咬着肉串,满脸是笑。
“哎呀,你说你,哪壶不开提哪壶,瞧你把孩子吓的,这要是噎坏了嗓子,我找你算账!”
梅峰赶紧给韩潮倒了温水,还试了试水温。
“哎,梅老师,我没事。”韩潮灌下去半杯水,这才算缓过来。
此刻罗勒已经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梅峰,你给韩潮当爸爸,也不能阻住我挖他的决心。”
“何况,我和他才是一家子。”
“你什么时候和他成了一家子,你又不姓韩。”
梅峰没好气。
“哈哈,你忘了,我们可都是唱孝子的。”
“同是天涯沦落人,天下孝子是一家……”
罗勒一句话,把大家都说得笑了起来。
一开始是笑,最后却成了大家都在一起,喝高了。
唱戏的人,平时,很少喝酒,吃辛辣刺激的。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四季轮回,十数年,大家为了工作,如履薄冰,殚精竭力。然而酒逢知己千杯少,罗勒和梅峰,英雄惜英雄,难得在一起,又为了韩潮,破例一次,于是乎,到了晚上十一点多,已经是醉醺醺的一群人,除了邹牧云和盐慈音,其他的人都在不太清楚了。
“好了,你和我一起回宾馆,我们继续喝。”罗勒和梅峰说话的口气都带着威胁了。
“行啊,谁怕谁!”
梅峰说话也开始口齿不清。
“哎,顺带着,带我回去,打个车!”
邱楠也不开车了,跟着他们的车一起走了。
广陵艺校,给入席嘉宾包了房间,三星级酒店的一层都是。
“好了,我们也会去。”
邹牧云抚着胖子吴雄彪,“我带他回去宿舍,盐慈音,你扶着韩潮吧!”
“我扶胖子!”
盐慈音有些抗拒。
毕竟,因为韩潮,闹出了这么多误会和笑话。
她想在毕业前,学校里,不要再传她和韩潮的八卦新闻为好,虽然,他对韩潮,不可否认,确实有……好感。
“你确定?”
邹牧云吃力的将喝的五迷三道的吴雄彪往外推了推,盐慈音看到吴雄彪那彪悍的身形,就当打了退堂鼓。
“得了,你和韩潮,我和胖子刚好在一层楼,你们的的宿舍楼,不也是只隔了几米。”
邹牧云说着,和韩潮打了个招呼,就拉着吴雄彪走。
“别撤,我还能喝,我决战到天亮!”
吴雄彪诈尸一样的话语,惹得盐慈音想笑。
“好好好,我跟你去决战,老实点!”邹牧云一把推了推吴雄彪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走吧!”
韩潮靠近,身上,酒味明显。
盐慈音一凛,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却不敢看韩潮。
“你要是头晕,就扶着我胳膊!”
韩潮看着盐慈音拘束僵硬的举着胳膊,笑了,“算了,瞧你这豆芽菜似的,不牢靠!”
“等会儿,我们一起摔了,才搞笑。”
盐慈音撇撇嘴,终是没说出什么来。
月色如练,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盐慈音低着头,满心忐忑,忽然,韩潮停下脚步。盐慈音一个没注意,一脑袋撞在韩潮的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盐慈音羞红了脸,尴尬又局促,可是,韩潮还没说话,就捂着嘴,冲到一边的花坛边。
原来,刚才,韩潮转过身,想和盐慈音说话,没防备,盐慈音一直闷着头走,他本想看看,这丫头迟钝到什么地步,没想到她一下子撞在自己胸口。
一阵翻江倒海,韩潮吐了。
“韩潮,你没事吧?”
“韩潮,你要不要喝水?”
“我……我去给你买醒酒药胃药!”
说着,盐慈音就拔腿冲了出去。
韩潮跌坐在原地,还没来得及叫住她,她就只剩个背影给韩潮了。
韩潮看着她离去的慌张样子,终于咧嘴,笑了出来。
忽然,“哗”一声轻微的响动,一户窗子里,亮起了灯,是明亮的黄灯,韩潮皱眉,那位置,不是教室,教室是白炽灯的。
韩潮踉跄着爬起来,确定不是自己眼花,却是不是教学楼,而是教学楼东北角的空置楼。
那楼共五层,一楼是道具仓库,二楼是影音室,三楼是室内活动室放着桌球和乒乓球的。
此刻,亮起来的,是一楼,那就是道具仓库了。
都这么晚了,会是谁在这里……
韩潮满心疑惑。
就在他踉跄着脚步,就快要靠近道具仓库的时候,一个黑影,从窗户边一闪而过。韩潮眼前瞬间一黑,紧接着,教室里传来“噼啪”的响动,好像是生命东西倒塌了。
而那教室的门,虚掩着,月光从韩潮后面投射下来,在打开的门缝里面,投射出韩潮高大阴郁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