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外，气氛同样压抑到极点。
以参谋长福田笃泰少将为首，几名核心的高级参谋垂手肃立。
他们偶尔交换一下眼神，看到的只有同样的惊惶和死灰。
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敲那扇门，去面对那个已经彻底崩溃的司令官。
那扇门后面传来的死寂，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恐惧。
“参谋长阁下！”
一名鬼子大佐参谋终于硬着头皮，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向福田笃泰请示，他的声音干涩。
“我们是否需要立即向北平的方面军司令部发出正式汇报？”
“或者，先行拟定一份初步的情况说明和请罪电文？”
福田参谋长脸色灰败，眼神躲闪。
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声音同样低沉沙哑。
“再等等吧。”
“也许还有转机！”
他自己都知道这些话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如同溺水者试图抓住一根根本不存在的稻草。
两个齐装满员的师团，在敌后复杂地形中。
同时与司令部失去联系超过八个小时，这几乎就等于全军覆没的同义词。
“转机？”
旁边另一名参谋忍不住发出一声惨笑。
虽然立刻意识到失态而捂住嘴，但那笑声中的绝望却无法掩饰。
“还有什么转机？”
“第36、37师团完了！”
“彻底完了！”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门外每个人的心上。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一种共识在无声中蔓延。
他们心里都清楚，经此一役，第一军元气大伤，骨干精锐损失殆尽。
至少在未来的半年，甚至一年内，第一军将彻底失去主动发起大规模进攻作战的能力。
只能像缩头乌龟一样。
龟缩在太原、大同、临汾等几个主要城市和正太、同蒲等铁路干线附近。
凭借坚固工事苟延残喘，维持一条脆弱不堪的交通线。
恐慌的情绪，如同无声的瘟疫。
透过这扇紧闭的司令官办公室大门，在司令部每一个角落蔓延。
而办公室内，岩松义雄依旧深陷在皮椅里，对门外的低语与骚动浑然未觉。
他的世界，他的野心，他作为帝国陆军中将的骄傲与尊严。
已经随着第36、37师团数万官兵的覆灭，一同崩塌、沉沦，化为齑粉。
窗外，遥远的夜空中。
似乎隐约传来了乌鸦的啼叫，凄厉而瘆人，像是在为谁唱着挽歌。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等待着。
……
与此同时。
重庆，黄山官邸。
夜色已深。
山城笼罩在浓雾之中。
委员长早已睡下，官邸内一片寂静。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
军统局毛副局长，手持一份电文。
神色凝重地匆匆来到委员长的府邸，却被侍从室主任拦了下来。
“毛副局长！”
“委座刚睡下不久，有何要事不能明日再报？”
侍从室主任压低声音，面带难色。
毛副局长急声道：
“主任，十万火急！”
“华北方面，天大的消息！”
“必须立刻禀报委座！”
他扬了扬手中的电文。
“戴局长正在赶来途中，命我先行一步！”
侍从室主任见毛副局长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心知必有惊天动地的大事，不敢再拦，只得硬着头皮道：
“我这就去唤醒委座，请毛副局长稍候。”
片刻之后，卧室的灯亮了。
委员长披着一件睡袍，脸上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坐在了书房的沙发上。
戴局长也几乎同时赶到，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
“什么事如此惊慌？”
委员长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不耐。
戴局长上前一步，双手将电文呈上，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一丝颤抖。
“委座，是八路军那边，出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委员长眉头一皱，接过电文，看了起来。
起初，他的表情还有些漫不经心。
但很快，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拿着电文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书房里静得可怕，只有委员长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终于，他看完了电文。
缓缓抬起头，脸上已毫无睡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复杂的表情。
震惊、难以置信。
甚至还有一丝恐惧？
“消息核实了吗？”
委员长的声音干涩。
“核实了！”
戴局长肯定地答道。
“这是我们潜伏在太原第一军司令部内的孤星发来的电报。”
“日军第36师团、第37师团，在榆社地区，已经失去联系超过八个小时了！”
“应该被八路军顾云阳部全歼了！”
“两个师团被全歼了……”
委员长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仿佛要确认这不是梦境。
他猛地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又是这个顾云阳！”
“狼牙合成旅，不，现在是师了！”
委员长的语气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意味。
“他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战斗力？”
“这已经不是游击战了，这是正面决战，是歼灭战！”
“是连我们都难以做到的歼灭战！”
他走到巨大的全国地图前。
目光死死盯住晋省榆社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委座！”
戴局长小心翼翼地补充道。
“根据情报，狼牙师此次动用了数量惊人的重炮和战车，火力强度远超日军甲种师团。”
“其战术协同、官兵素质，均已达极高水准。”
“此战之后，八路军在华北，特别是在晋省，已隐然成为最强武装力量。”
“其声望必将如日中天！”
这话像一根针，刺中了委员长内心最敏感的神经。
他担心的正是这个！
八路军此次展现出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了敌后游击的范畴。
这不再是疥癣之疾，而是心腹大患！
一个比阎老西、甚至比某些地方军阀更难对付的心腹大患！
“狼牙师，顾云阳！”
委员长眼中寒光闪烁。
他再次看向地图，心中的震惊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忧虑所取代。
八路军此次大胜，固然打击了日寇。
但对其自身力量的提升和声望的暴涨，是难以估量的。
此消彼长之下，未来的局势，他不敢深想。
委员长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给二战区发密电！”
“重申此前命令，严令晋绥军、中央军各部，严守防区。”
“要警惕狼牙师借胜扩张！”
“再给军统晋省站追加经费和人员，给我盯死榆社，盯死顾云阳！”
“我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必要时可采取非常手段！”
最后一句，委员长的语气冰冷刺骨。
“学生明白！”
戴局长心中一凛，重重顿首。
委员长挥了挥手，示意两人退下。
戴局长和毛副局长躬身退出书房，留下委员长一人独自站在巨大的地图前。
窗外，山城的雾气似乎更浓了。
委员长望着地图上那片广袤的华北大地，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无力感。
八路军这条困龙，经此一役，恐怕真的要腾飞了。
而顾云阳和他强大的狼牙师，将成为他未来最大的心病之一。
这个夜晚，对许多人来说，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