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氏身子晃了一下,脸色白得可怕。
那孙妈妈不是早就跑了吗?
竟然……
她拒绝承认:“什么孙妈妈,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而展行卓也是一头雾水,他听不见那些人在说什么,脑中反复桃叶的那几句话。
他怔愣地看着姚青凌。
稳婆?
生产?
一尸两命?
他站在姚青凌的身后,将她的背影看了又看。
她瘦了很多,看着也十分虚弱……
他散乱的思绪渐渐回笼,身子一震,她生孩子了?!
谁的孩子?
他的?
可是,当初她那么坚持和离……难道……
还有,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他,姚青凌怀孕了?
展行卓的瞳孔在收缩之间来回,整个人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姚青凌让人连夜去衙门把高府尹请来,她要在木兰院设审。
“青凌,这是家事,何至于请来府尹?家丑不外扬,有什么事,我这个老夫人还不够给你做主的吗?”
一直沉默旁观的老夫人,刚才打得那么厉害,出了人命,她都一声不吭,只不停地拨弄她手腕上的佛珠,念着阿弥陀佛,到了这时候终于发声了。
她走到姚清凌面前,虽上了年纪,可走路步子比青凌沉稳多了,也无需别人搀扶。
她走到丹墀上,挡在了青凌面前,对着满院子的人说:“今夜太晚了,都散了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说着,转身看向曹御史夫妇:“御史大人,今晚惊扰到你们夫妇二人,实在抱歉。改日我另设宴席,给两位赔罪。”
御史夫人忍不住翻白眼。
闹到这份上了,就好比房子起火烧起来了,她说烧了就烧了吧,不着急灭火,还把赶来帮忙救火的人都驱散,自己个儿在起火房子外面架起围墙不让人看。
御史夫人嘀咕:“这老太婆老糊涂了吧……”
她自认为嗓门小,别人听不见,可风将她的声音吹过来,老夫人听了个一清二楚。老夫人正转身要对展行卓说话,闻言身子一顿,回头看了眼御史夫人,生气也只能忍着。
御史夫人摸了摸鼻子,并不后悔刚才说了那话。
听起来不敬,可这位老夫人这些年对姚青凌又做过什么呢?
她二儿子战死沙场,她不怜爱他的遗孤,反而夺了人家的爵位,纵容长子一家欺负压榨这可怜的遗孤,她不是糊涂又是什么?
哦,能干的儿子没了,指望没用的儿子撑起门户?
可这么多年了,没用的儿子依然没用,还生了一窝没用的废物。
这也就算了,那时没人,只能忍着。
可眼看着二子一脉又出一个能干的了,你不赶紧护着,又去帮扶那一窝没用的。
指望他们什么呢?等你死了摔碗抬棺材?
都说,人是越老越精明,要不然也不会有“姜还是老的辣”这一说。
但这个老太婆一辈子都没精明过,人都快被害死了,还想着活稀泥遮丑。
御史夫人越想越心疼姚青凌。
她不能走。
这边,老夫人正在安慰青凌,劝说她作罢:“青凌,你好不容易醒来,要好好养神,不能累着,今晚就算了,有什么话,都放在以后说。”
青凌冷冷的注视着面相慈祥的老夫人,她道:“老夫人,没关系,我都昏睡了半月了,如今有的是精神,能熬。”
“老夫人年迈,还请您回沧波院。”她叫来丫鬟,反过来要将老夫人送回去。
老夫人一愣,怒了:“青凌,你是真不懂我在说什么吗!”
青凌淡淡地瞧着她:“知道,但我不依。”
她冷笑一声,意味深长地说:“我怕这次再睡过去,就长眠不醒了。”
冰冷的目光越过老夫人,直直地落在院子中央的马氏身上。
御史夫人这时开口:“没错,我夫妇二人连夜赶来救人。来都来了,要是就这么回去了,对不起青凌小姐对我们的信任。”
她一边走一边说,在青凌的身边停下,欣慰地握着她的手,情绪激动,“青凌妹子,你可终于醒来了。我都担心好几天了。”
“今晚的事儿,又叫我想起了永宁寺那一夜。还记得那时,就是我俩挺到最后。尸山血海都活下来了,今儿这点事情,又算什么。况且我还叫来了我家夫君。”
御史夫人远远瞧一眼曹御史,十分傲然地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青凌叫我一声大姐,我把她当亲妹子。如今妹妹被人害了,到底是被谁害,我夫妇二人,定要为她讨个公道!”
“老夫人可以放心,我夫君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不会叫谁受了冤枉的。”
这“冤枉”二字,像是打了谁的脸,御史夫人冷笑着看向马氏。
马氏梗着喉咙吞了口唾沫,强撑着回视御史夫人,恼恨极了。
多管闲事的婆娘,烦死了!
御史夫人:“侯夫人,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心虚?”
展行卓却在为“夫君”“永宁寺”这几个字怔愣,脸上火辣辣的。
他深知,永宁寺那一夜是姚青凌心里过不去的坎。
他从屋子里往外看,瞧见曹御史正憨厚地对着他夫人笑。
这曹御史是出了名的耿直,当初周家一案,就是曹御史主提的,在朝堂上,不停地抨击他。
简直是他上升路上的绊脚石。
展行卓对曹御史没好印象,可此刻,他却莫名羡慕这对夫妻,羡慕他夫人对他的信任和依赖,对他的信心和骄傲。
展行卓走几步,从屋子里出来,走到青凌的身侧,转头对着老夫人道:“老夫人,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谁要害姚青凌。”
“青凌说今夜要审案,我便留下来听一听。”
说罢,他看向姚青凌,平静的目光中难掩酸涩。
从前他总说,因为有他在,姚青凌才过上了好日子。
他说得没错吧,回到娘家,她就又回到老样子,连命都差点被害没了。
姚青凌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与老夫人对视着,倔强着。
到了这份上,老夫人再也不能拿家事当理由。
她叹了一声,做了让步:“你要怎么审案就依你。不过,高府尹就不用请过来了。这儿有御史一家,和展二爷,他们在,还不够给你撑腰的吗?”
青凌扯了一下唇角,明白老夫人的意思。
不过是到最后,大事化小,象征性的禁足、罚没银子,过几个月,一切再回到老样子。
老夫人想要牺牲她,来维持侯府的体面。
青凌道:“私设刑堂有什么意思。既然要审,就要叫人审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要让人心服口服,再也不敢作恶,也没机会作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