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棺材,忍不住反驳道:“可你这些棺材都是空的!”
老人冷笑道:“小姑娘,你们若是来寄存遗体,将人放在这里便可以回去了,若不是,便听老身一句忠告,尽快回家去吧,若无琐事在身,只怕是会沾染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老人最后这句话听上去不像是忠告,更像是威胁。
“嘿,你!”云落气得要冲上去找她理论,但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老人的身影,一时之间不仅有些发怵:“有,有本事你就出来,我们当面对质!躲在角落里偷偷摸摸算什么英雄好汉?!”
老人被她这句话给逗笑了:“哈哈哈,老婆子我不过一介残弱之躯,本也不是姑娘所说的英雄好汉,姑娘想要对老婆子我做什么,便尽管来吧。”
“我……”本是她装神弄鬼在先,如今她这么一说倒成了她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欺负她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太了。
云落哑口无言,就在这时,听南突然上前一步说道:“婆婆见谅,舍妹年幼无知,并不是有意冒犯您老人家的,云落,还不赶紧道歉。”
“我……明明是她装神弄鬼在先,怎么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云落埋下头,小声嘀咕道。
听南对她使了一个眼色,她才不情不愿的开口道:“婆婆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与您顶嘴,是我冒犯了。”
草帘后面的声音再次传来:“既知冒犯,那便请回吧,我这里可不接待活人。”
想不到这老妇人骨头这么硬,既然如此,那便怪不得她了!
听南默默攥紧了拳头,说道:“我们此番前来,是想要请婆婆给我死去的姐姐描一个牌位,我好带回去添香加案仔细供着。”
草帘那头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哦?姑娘可否说说你姐姐的生辰八字?”
吴钦一震,颇为担忧的看向她。
听南攥紧了拳头,一字一句道:“丙申年二月廿七日辰时,丙申壬辰丙辰壬辰。”
此言一出,大堂内陷入空前的宁静,只有微风不断掀起草帘的声音,但草帘背后那道神秘的身影仍然不见其踪。
似乎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所有人都在屏气凝神,这时候突然传来老人带着几分焦躁的声音:“姑娘方才说这是你什么人?”
听南心里直直崩着一根弦,咬牙道:“她是我的姐姐。”
老人的声音紧随其后:“她已经……”
“没错,她已经死了。”
“因何而死?”
听南深吸了一口气,缓道:“婆婆先说这牌位能不能描吧。”
老人顿了一下:“你进来,我单独有话要问你。”
吴钦眼神中透露着担忧:“要不要我陪你……”
话还未说完,便被她打断了:“不用,我会小心的。”
说完,听南便抬脚走上台阶,掀开那道神秘的草帘,走了进去。
草帘的后面也有一座院落,看起来似乎与草帘外面是一整套院子,只是如今一墙之隔,被分成了两部分。比起前面的破烂不堪和杂草丛生,这里要干净正常许多,至少能看得出来有人生活的痕迹。
院子中央种着一颗堪比房屋高的枫树,待到秋季血染长枫之时一定很漂亮。枫树下面放着一方矮木桌。
然而,让听南震惊的却是那方木桌前跪着一名小男孩,在他面前放着一碗已经见底的药碗,空气当中还残留着中药的气息。
小男孩也定定的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女子,只是如今他眼中再没了之前的痴傻,包括形态举止,也皆是规矩有方。他好像一下年长了几岁,看着不像是刚满十岁的孩子,倒像是一个成熟睿智的少年。
她看到他嘴唇微启,虽没出声,但却猜出了其中的意思:姐姐。
听南心中了然,她之前便对这个痴傻的小男孩充满怀疑,他给自己端姜汤的时候虽然手脚不稳洒了一地,但之后在桂花树下蹦蹦跳跳时,动作却又格外轻快敏捷。那时她虽然怀疑但却没什么证据。
直到今日早晨从女人嘴里得知小男孩不知跑到哪里时,她才终于等到时机戳穿他的谎言。
听南的视线很快从他身上移开,四处寻找老人的身影,但却没发现任何踪迹。直到老人的颤巍的声音响起:“坐吧,我有要事问你。”
原来那声音是从枫树后面传来的,只可惜树干太粗壮,几乎挡住了她全部的视线。不过也没什么可着急的,既然已经进来了,相见是迟早的事。
听南乖乖走到男孩对面坐下:“婆婆想问什么尽管问吧。”
“好,那我便不客气了。姑娘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来到南山庄?”
这种一上来便将自己的底牌全部交给对方的蠢事,她才不会那么做呢。听南垂眸轻笑了一下:“那敢问婆婆是什么人,为何在此独守义庄?你可知那些棺材底下刻的生辰八字乃是何人?”
对面的老人似乎轻笑了一下:“看来姑娘是不肯乖乖告诉我实情了,怎么?你是想同我做交易?”
听南微笑:“礼尚往来嘛。”
“那好,实话实说吧,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也知道你此行要找的是什么人,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要找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听南心头一震,但面上仍然波澜不惊:“哦?婆婆说说看。”
“姑娘想必便是太师府中的人吧?还有姑娘方才所报的生辰八字,若您知晓那位是什么人,便请你嘴上放尊重些,她的亲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攀得上的。”
听南无声笑笑,既然她不是祖母,那她也没必要再跟她解释那么多了。
见对方不答,老人继续说道:“姑娘此行要找的人想必便是当年离奇失踪的盛老太太吧?”顿了顿:“既是如此那想必姑娘的心愿便要落空了,故人已逝,无须挂念。”
听南垂下眸子:“那敢问婆婆乃是何人?竟知道的如此清楚。”
隔着一段距离,她听到对面之人冗长的叹息声,过了半晌,她才缓缓开口:“你过来。”
闻言,听南起身,绕过那棵大树才看清眼前的情景。就像是一个祠堂,香案上摆放着十几个牌位,两侧的长明灯经久不熄。
而身着缟素的老人则跪在这些牌位之下,双手合十,两眼紧闭,神情虔诚。
听南紧紧盯着面前老人的侧颜,想将她与十几年前那个眉目慈善的祖母挂钩,但无奈年代久远,那时的她不经世事,早已忘了祖母的容颜。
许久,老人缓缓睁眼,抬头朝她看来,视线汇聚的刹那,有太多数不清的情绪酝酿期间,听南紧紧盯着对方的眸子,片刻后才道出:“您的眼睛……”
老人双眼无神的凝视着前方:“这是我当年故意弄瞎的,毕竟盛老太太不也是双眼失明吗?”
听南终于发现了其中的端倪:“您是故意扮作她的?”
老人点点头,起身走到长明灯后面拿了几炷香,递给她。听南淡定的接过,走到香案前点燃,又对着面前的牌位深鞠了几个躬,最后将手中的香插在了香炉中。
一切都默契尽在无言中,做完这些老人重新跪在了垫子上,听南也走过去跪在她身边。
老人这才缓缓开口:“我当年遇见盛老太太纯属偶然,我那时我家遭遇强盗土匪,儿子儿媳连带着不到一岁的孙子皆命丧歹人之手,逃亡期间我遇见了盛老太太,是她救了我。我无家可归,她便让我跟着她,后来在路上我们遭遇了一帮山匪,她为了保护我被那帮歹徒无情杀害。临死之前她将尚在襁褓的婴孩托付于我,让我来到这南山庄替她祭拜一个人。”
“这个人便是当年的盛大将军。”听南淡淡答道。
“没错,我带着孩子一路跋涉来到此地,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我便在这里以守陵人的身份继续生活下去。”
“可婆婆为何要自毁双眼,扮作盛老太太呢?”
“这个姑娘以后自然会知晓的,现在还不到时候。”
闻言她便也没再继续问下去:“既然婆婆扮作她老人家,那想必您也应当知晓我来此地的目的吧?”
闻言,老人回头看了一眼男孩的方向:“喏,你要找的人就在那里,他还好好活着,你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吧。”
听南对身旁的老人微微颔首,以示谢意。随后起身走到男孩身边,轻声说了一句:“走吧。”
闻言,男孩乖乖起身,可随后她便注意到桌上放着的药碗,不仅眉头一皱,回头问道:“敢问婆婆这药……”
“这药会抑制孩子骨骼成长,暂时变哑,我每月月底都会给他服用这种草药,不然无法骗过那帮村民,不过既然你来了,就不用再服用此药了。”
听南看了看药碗,又看了看面前瘦骨嶙峋的男孩,难怪,原本是十三岁的少年如今看着与十岁的小男孩差不多。
所以女人之前骗了她,男孩根本不是十岁,而是十三岁,也只有这个年龄才符合当年他失踪的时间。
听南最终什么也没说,牵着男孩便离开了这里。外面等候许久的吴钦看到人终于安然无恙的出来了,不仅松了口气。
而一旁的云落看到听南手中前者的男孩,连眼睛都瞪大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吴钦看了眼小男孩,又一脸担忧的看向听南:“怎么样?都确认了吗?”
听南一脸疲惫的点点头:“都确认了,先离开这里吧,我路上慢慢说于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