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的时候就是心缊的生辰,大理寺卿张大人自从失去了一名长子,对这位仅剩的女儿更是疼爱有加,不仅大肆操办女儿的生辰宴,遍邀京城各家各户的公子小姐,还包下了几十条船坊以便公子小姐们游湖赏花。
怀冷她们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了,天刚亮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大理寺卿的府邸。她们到的时候府里的下人正在忙里忙外,却没见着几个客人,想来是她们来的有些过早了。
心缊一听她们来了,也顾不上什么礼仪直接从后院慌慌忙忙的跑来了,后面的老妈子紧赶慢赶的追:“哎呀!小姐您慢些!今日可是大喜的日子,您举止规范些!万不能叫客人瞧见了!”
“哎呀!李妈我知道了!”心缊小声嗲怪着,跑到台阶的时候脚步突然慢了下来,整理了一下胸前的秀发,又换了一幅小姐本该有的礼仪姿态步履轻轻的来到怀冷面前。
心缊对着怀冷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礼,又对着轻尘的方向微微欠身,这才开口:“我还怕姐姐们有事突然来不了呢,没想到姐姐们来的这样早,反倒是我过于担心了,里面请。”
说着,心缊比了个请的手势,一行人这才往里屋走去。轻愁明显是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打了一个哈欠,抱怨了一句:“所以这就是你这个月每隔两三天就要派人来给我们送一张请帖的原因吗?”
“轻愁姐姐教训的是,现在时辰还早着呢,您要是还困的话,我可以带姐姐去偏房休息一下。”心缊人逢喜事精神爽,对轻愁的一句抱怨也并未放在心上,反倒还对自己之前三天两头让府中的下人去盛府送请帖的事有些不好意思。
轻愁站在怀冷身边,还没有胆大到敢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去偏房休息,怀冷一个眼神还没杀过来,她就十分明智的拒绝了:“不用了,我找个位置坐着便行了,犯不着如此麻烦。”
“也好,那我带姐姐们先去屋里坐着,等客人差不多到齐的时候我们再一同去游湖。”随后心缊就带怀冷她们上主屋坐着,茶水点心一样不少的吩咐着,又坐下来聊了会天,直到李妈过来说有要事让小姐处理,这才将心缊喊走。
天色逐渐大亮,门前来往的马车也逐渐多了起来,怀冷她们坐在后院都听得见前院的喧闹声。
“想来他们是还不知道大姐已经坐在屋里了,若是大姐此时现身,他们会不会吓一跳?”轻尘捏着一块桂米糕,轻轻品尝了一小口,竟与盛府从南下请来的大厨不相上下。
轻愁见她吃的如此香甜,也想尝一块,可手还没伸过去,就被轻尘反手一巴掌打在了手背上,可这次不知是真没睡醒还是怎样,竟也没与她多做计较,翻了个白眼,“切~”了一声,便作罢了,可嘴上还是没留好话,阴阳怪气的道:“会不会吓一跳我不知道,要不二姐出去试试,看看究竟是你的威慑力大些,还是大姐的更甚一筹?”
轻尘知道她是在故意揶揄自己,扯了扯嘴角,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回怼的好话,只好翻了个白眼,把桌子上最后一碟桂米糕护在怀里:“我才懒得跟你一般见识呢!”
轻尘不与她争吵了,她反倒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去前院吧,又太喧哗,继续待在这里吧,亏得心缊按照大姐的喜好给她们安排了一个好住处,除了几个一声不啃的下人,别说人了,连一只鸟都没有。
轻愁又打了个哈欠,正当她昏昏欲睡时,脑中突然想起一件事,一下子来了精神:“对了!听南,方才心缊对大姐行了礼后,又对轻尘的方向微微欠身,我猜,那一礼不是行给二姐的,而是行给你的吧?”
方才她一直站在大姐身边,而听南站在二姐身边,起初她还纳闷,大姐作为郡主,她行礼是应该的,可二姐虽比她年长一岁,跟她却是平辈,无需行礼,这样一来,那这一礼就极有可能是行给听南的。
“或许吧。”听南没有多说。
前院的喧哗声渐浓,没过多久,心缊就派人来招呼怀冷她们人到齐了,可以移步至前院了。
“走吧。”轻愁早就坐不住了,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站起来。
步过一段长廊便到达了前院,几个姐妹往那儿一站,原本人声鼎沸的院子霎时变得鸦雀无声。
世人皆道,盛府五个女儿各各生得是花容月貌,什么都不用做往那儿一站,便是一副精雕细琢的壁画,平常不管大大小小的宴会,这五个女儿都是极少一起现身的,除却宫宴,世人都是极少看见她们几个站在一起的,如今五个女儿一下子出现了四个,足以见得盛府这是卖了大理寺卿多大的一个面子。
轻愁一袭青衣站在风口处,微风一吹不用说自是一股仙气弥漫,在外人面前,她还是很对得起‘当世第一女诗人’这个称谓的。
不过现在站在高处被这么多人盯着,还是有些不自在,轻轻凑到怀冷耳边,低喃了一句:“幸好三姐不在,若是她在这里不知会闹出什么动静来。”
听南还是方才一样站在轻尘身边,淡淡扫视了一圈底下的人群,不知为何突然起了戏弄的心思,轻轻凑到轻尘耳边,道:“二姐可否瞧见今日参见宴会的大多是尚未婚配的男子?”
轻尘愣了一瞬,还在纳闷她跟自己说这个干嘛,下一刻突然反应过来,这死丫头是在调侃自己连可议亲的男子都没有呢!
她扯了扯嘴角,别看这小丫头平常一副乖巧听话与世无争的模样,背地里损起人来都是拐弯抹角,脑子不好使的人还真听不出来。
她盛轻尘又怎可心甘情愿的咽下这口恶气,不甘示弱的回敬她了一句:“那我待会儿我可得多为妹妹把把关。”
心缊站在人群中,和几个世家小姐聊的正是欢畅,感受到周围突然冷下来的气场,抬头一瞧,原是怀冷她们几个过来了,连忙走过去当着众人的面道:“既然人都已经到齐了,那便请各位移步出发前往葭凌山吧。”
又转身对怀冷道:“姐姐们请吧。”
说完,又转身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轻愁,忍俊不禁。看得轻愁莫名其妙,还以为自己脸上沾了脏东西呢。
一院子的世家公子小姐纷纷上了马车,共同前往葭凌山,此山是京城中有名的一处风水宝地,不少前来京城中赶考的学子不管是否中举都会来着葭凌山一览佳景,并赋诗一首,多年下来,此山的山壁上已留下不少名传于世的佳作。
坐在马车上时,听南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意,还时不时掀开帘子查看到了没有,虽然她平常也是一副端庄典雅的姿态,但看得出今日跟往常有些不太一样,像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虽然听南并不是像怀冷那样不近人情,但如此这般将心事写在脸上的时候是不多见的。
怀冷全程阖眼小憩,并不在乎这些,轻尘跟轻愁对视一眼,终是轻尘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听南,你今日好像格外高兴 。”
听南低声笑了一下:“两位姐姐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今日来参加宴会的大多是尚未婚配的男子,张大人此番做法,难道还不明显吗?”
轻尘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是说这场宴会说是生辰宴,实则是一场相亲大会?”
轻愁单手撑着脑袋,冷不防的来了一句:“你还是不笨嘛,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竟然这么快就明白了。”
方才的兴奋被轻愁这句话瞬间浇没了,她回过头,看着一脸挑衅的轻愁,恶狠狠的一字一句道:“待会儿你可别后悔!”
“切~我能后悔什么呀?”轻愁嘴上这么说了,可一下车她就看见了站在岸边的赵泽杭,一句脏话差点脱口而出,而后看向一脸得意洋洋的轻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会来?”
“是呀!心缊刚开始筹备宴会的时候她就悄悄告诉我了,说是要给你一个惊喜,真是便宜你了!”
这一个月以来,轻尘与心缊走得非常近,隔三岔五就会聚一聚,跟轻愁吵嘴的时间都少了一半。
赵泽杭似乎早就到了,不知是不是心缊特意安排的,没有出现在张府,而是直接到了葭凌山。
轻愁都有想把她掐死的冲动了,上次分别的时候,赵泽杭给她出了一道难题,她到现在都没想到应解之法,所以这一个月才没有厚着脸皮去见他,没想到……真是天意弄人呐!
轻愁尽管内心波涛汹涌,但面上还是要装作波澜不惊,这时赵泽杭刚好回过身,朝她的方向看来,轻轻一笑。
她的心霎时漏跳了一拍,葭凌山的湖不大,蓝天白云倒映在湖面上,衬得山谷中这片湖水像是一块天然的蓝宝石,岸边上是青葱欲滴的杨柳,赵泽杭就站在那棵柳树下,如往常一般穿着一身与他气质极为相配的青衣,轻轻一笑,便如春风拂面,荡起湖面一片涟漪。
听南将两人之间的眉目传情看的一清二楚,顿时起了捉弄的心思,悄悄凑到轻尘身边:“不知四姐与那赵泽杭可是相约好了,竟都身穿着一身青衣,真真的佳偶天成,天造地设的一对。”
听南的声音不大,但偏偏被轻愁听了个一清二楚,顿时羞红了脸,瞪了一眼听南,想开口反驳些什么,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好尴尬的摸了摸鼻尖。
这是轻愁下意识的动作,从小到大她只要感到不好意思都会摸摸鼻尖,熟悉她的人都会知道,只有她自己不知道。
难得看到轻愁吃瘪,轻尘心情顿时好了一大半,还添油加醋的来了一句:“怎的偏偏是青衣?若是红衣该有多好,啧啧,要不要我现在就去弄个高堂来?”
轻愁本就害羞到不行,经轻尘最后一句话,彻底绷不住了,干脆一跺脚,‘哼’一声:“我才懒得跟你们说!”
另一边的赵泽杭虽然站的远,但是却将姐妹几个的小打小闹尽数看在眼里,也不知怎么回事,害羞的是轻愁,他却也不由自主的摇头笑了起来,回想着方才轻愁羞红的半边脸颊,眼底尽是宠溺的笑意。
这时,一身素衣的太子从停靠在岸边的船板上走下来,拍了拍赵泽杭的肩,玩笑道:“难得看见我们的赵太医露出这副神情啊,可又是看见哪家小姐对你抛媚眼了?”
赵泽杭将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拿下来,毫不示弱的回敬道:“太子殿下公务繁忙,竟还有时间关心臣子的终身大事?”
允承笑了笑,看向还在盛府的马车前围转着的几位小姐,就算他不说,他也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的:“你跟那丫头的性子还真是相似,嘴上功夫可是一点都不比手上的功夫弱,难怪世人都说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要不要我向父皇请旨,给你们赐婚?也算是成人之美了。”
“多谢太子殿下美意,不过您还是先将自己的终身大事料理好吧。”说完,还若有若无的看向怀冷的方向,反过来拍了拍他的肩,之后便独自上了甲板。
允承笑了笑,也是,自己都还没料理好就去管别人的终身大事,他这个太子啊,还是太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