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左右,轻尘终于领着心缊出来了,两人身后还跟着好几名侍从,大包小包的替自家小姐领着东西。
轻愁站起身来:“看妹妹笑颜如花,想必是挑了好物件。”
“物件当然是好物件,姐姐的添香阁哪有上不了台面的宝贝,今日一行,可着实让我大开了眼界。”
轻愁倒是毫不客气:“妹妹若是喜欢的话,今后可要常来,最好带着相好的小姐妹一起来,你的轻尘姐姐那么大方,想必是不会介意的,我的对吧?”
闻听此言的轻尘简直想在轻愁脑袋上打一个洞:“盛轻愁!你当我这里是集市啊!你怎么不把你的倚宝居拿出来给我们大伙儿瞧瞧?哎,心缊,你可有所不知,你的轻愁姐姐啊在城外有一个倚宝居,专门盛放她的那些字画,你想想啊,她的那些字画光一副就是价值不菲,千万两黄金都未必换的来,那么大一个大宅子那得值多少钱啊!你想不想见见?”
轻尘坑起自家姐妹来也是毫不手软,原本还处于上风的轻愁渐渐感觉有点不对劲,但当她反应过来时,轻尘那个大嘴巴已经当着外人的面把她的家底全都抖落完了。
“盛轻尘!你故意的是不是?!”
“就是故意的!你怎么地吧?”轻尘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在轻愁看来十分欠打。
“好了!你们再这么吵下去,定是要将客人都吓跑了,到时盛家的脸就被你们给丢尽了。”一旁的怀冷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轻愁‘哼’了一声,小声嘟囔了一句:“明明是她先惹我的。”
轻尘假装没听到,但还是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另一边的心缊却被这两个姐妹的日常斗嘴逗得咯咯直笑:“姐姐们还真是有趣,这样一年到头也不会对这偌大的宅院心生烦闷,有这两个妹妹,怀冷姐姐可是好福气。”
怀冷放下茶杯,从石凳上站起来:“好了,你可别打趣我了,这两个活宝要是隔两三天闹一回倒也不觉得吵闹,可若是每天都像这样鸡犬不宁的吵一回,任你再喜热闹的性子也会受不住。”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缊还是看到怀冷微微扬起的嘴角,不知怎么回事,心底突然多了几分伤感:“我是说真的,我做梦都想有一个姐姐或者妹妹,能每天陪我斗斗嘴,吵吵闹,这样我也就不会那么无聊了。”
气氛到这里突然沉闷下来,倒不是因为怜悯心缊从小孤身一人长大,而是,大理寺卿张仲伟在十年前也曾有一个长子,名唤张楠墐,此人博学多才,年纪轻轻便考上了状元,在十年前也曾是整个京城最精彩绝艳的存在,可惜天妒英才,张楠墐弃文从武,自请前往辽疆,辽疆乃是大盛与燕朝的边境,常年风沙肆虐,毒虫遍布,自那一去便再没了消息,张楠墐这个人也彻彻底底从众人的眼前消失,至今杳无音讯,有人说他是死在了战场上,也有人说他是遭小人所害,毒虫入骨,不治而亡,民间传闻大多离奇玄幻,但终归逃不过一个死亡的结局。
想来也是可惜,据说心缊与这位哥哥极是亲厚,如今落得这般结局,想想也是令人唏嘘。
这尴尬的气氛最终还是被心缊打破了,她迅速掩去眼底的悲伤,莞尔一笑:“不过也无所谓了,都过去那么久了,今日前来除去拜访轻尘姐姐,还有一件要事,再过几日便是心缊的生辰,家父会在府中操办,到时各位姐姐可一定要来啊!”
怀冷:“既然心缊妹妹唤我一声姐姐,那我这个做长辈的,自然不会缺席。”
“那我便放心了,时辰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各位姐姐来日再见。”心缊行了一个礼,就带着侍从离去了,怀冷看了轻愁一眼,轻愁很自觉的跟上去:“还是我送送妹妹吧。”
轻愁一路将心缊送至了前院,行至门口的时候,心缊回过身说道:“姐姐止步吧,门口风大,听闻前阵子你也受伤了,不差这一两步。”
“害,那都多久的事了,妹妹还记着呢。”轻愁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望了一眼门外,并没有看到马车的影子:“要不要我让吴管家安排马车送送你,贵府离这云水巷可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呢。”
“多谢姐姐好意,只是临行前我便与府中管家说好了,想必要不了多久马车就应该来了,不必劳烦了。”
“也好,那我便在这里陪着妹妹一同等等吧。”
心缊微微一笑:“那便多谢姐姐了。”
两人一同站在院中,幸而今日阳光好,没多大的风,若是换作冬日,两人谁也不会如此注重这等凡俗礼节。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一辆马车慢悠悠的停在了盛府门口,从马车上跳下来一个年纪轻轻的车夫,正是张大人府中的侍从:“小姐见谅,路上有些堵,这才来迟了。”
心缊倒没说什么,一旁站了好半天的轻愁倒先说话了:“不碍事不碍事,你要是再来迟些,就要由我亲自相送你家小姐了。”
车夫哪是轻愁的对手,一句话就让他当场羞红了脸,不敢抬头直视。心缊笑着替自家的侍从解围:“姐姐可别拿这张脸来打趣我府中的车夫,也不知最后他是愧疚多些,还有羞郝多些。”
此言一出,那车夫的脸果真更红了。轻愁自知自己吃了亏,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招呼着身后拿着大包小包的侍从将礼物放到马车上。
等一行人都在忙里忙外的时候,心缊这才回过身子,抬起头望向身后的阁楼上站着的一名蓝衣女子,金灿灿的夕阳披在她身上,仿若壁画中身处仙楼穹顶眺目远望的仙女。
蓝衣女子也微微颔首凝望着她,微风轻轻的吹,扬起她鬓前的一缕青丝,四目相对间,最终的结果也不过只是一个颔首示意,便草草了事。
听南愣了一瞬,随后也垂下眸子对她点了点头。
心缊收回目光,走出院子,在车夫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车轱辘滚动之前,她还是掀开帘子朝阁楼望了望,不知是角度的原因还是因为其他,那抹蓝色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她放下帘子,在无人的黑暗角落沉沉的松了口气。
马车走了之后,一身蓝衣的听南出现在盛府门口,目光紧紧追随着即将消失在巷口的马车。
轻愁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听南,按理说这种事一般是听南和大姐一同着手处理的,没想到今日她却不知在哪里躲了清闲,换了她这个最不擅长与人打交道的来。想到这里,轻愁忍不住开口问道:“听南,今日一上午都找你不见,也没听说你与张心缊有什么深仇大恨呐?”
听南一笑:“姐姐说笑了,深仇大恨谈不上,倒是幼时与她有几分交情。”
“交情?”轻愁来兴趣了:“你与张心缊什么时候有见不得人的交情了?说来听听。”
轻愁自从跟轻尘对上后,跟谁都难改喜欢揶揄人的毛病,也就只有在大姐面前才能消停一会儿,哪怕是对乖巧懂事的听南,也喜欢时不时的说上两句,幸而听南不是她二姐那个脾气,否则这盛府定然是要翻天不可。
听南轻轻一笑,从轻愁这个大坑前绕了过去:“四姐可莫要认错了人,在我这里你可讨不到半点胜利的喜悦。不过——”她顿了顿,又道:“我与她虽然十年前便相识了,但仔细算来,也不算有过什么了不得的交情,不过是送过她一条手帕罢了。”
轻愁双手抱胸,看着听南:“十年前你们便认识了?你还送过她一条手帕?按照大盛的传统来说的话,你们这算是手帕之交啊!可这有什么需要避讳的?”
听南苦涩一笑:“四姐如此聪明,那船夫之死即使看起来再理所当然,也能被你明察秋毫,这么简单的一点也想不明白吗?我与她相识是在八年之前。”
经听南最后一点拨,轻愁瞬间恍然大悟:“八年前不是……”
“没错,我与她相识结缘,正是因为她的哥哥,十年前她哥哥张楠谨高中状元,却弃文从武,被皇帝直接扔到了大盛与燕朝的边境辽疆,没过两年便传来她哥哥的死讯,”听南说到这里,话音一步步低落,一旁本想看热闹的轻愁听到这里,方才眼中的兴奋也顿时消失不见。
“我初见她时,看见她一人蹲在河边,泣不成声,模样好生可怜,偏偏我与她哥哥还有过‘几面之缘’,那条手帕还是张楠谨高中状元时,来与父亲谢恩时遗落在府中的,一来我想着故人之物放在我这里总归是不好,便想借此机会还给他的家人,这二来嘛,也好让她有个念想,以此来作安慰。
自那以后我便时常去她府中看望,陪她说话解解闷,可之后便传来她得了一场大病的消息,我去看望时,她父亲说已经将她送至南下修身养病了,从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至于她是什么时候痊愈来的京城,这些我是一概不知。”
听到这里轻愁也大概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关于张楠谨的事她知道的也不少,张小公子之死一直是心缊的一块心病,都说两兄妹之前是何等的要好,如今她长兄不明不白的死去,连具尸身都找不着,精神上有些萎靡,也是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