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缊是在两日后来看望轻尘的,彼时正是一个好天气,轻尘躺在藤椅上一晃一晃的晒太阳,脸上还盖了本轻愁新出的诗籍,以此来遮挡刺眼的阳光,妥妥一副上了年纪的老大爷做派,幸好这一幕没被轻愁看到,否则一定跟她论出个张三李四出来。
轻尘看似一副舒适惬意的模样,实则心里正烦着呢,她现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京城有头有脸的门户里但凡有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都被她筛选了个遍,还是找不到跟那个人相像的。
怪她从小好奇心大,凡事都要刨根问底,这下好了,报应来了吧。
等等!莫非那个人不是富家公子,而是平常老百姓?不对啊,平常老百姓没事跑到深山老林干嘛,而且那人的手保养的极好,比一般的千金小姐还漂亮几分呢,明显是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可究竟是谁呢?
“小姐!小姐!”一旁给她放哨的贴身侍女萤儿隔着老远就看到大小姐和四小姐带着人走来了,瞬间慌了神。
“干嘛?”轻尘有气无力的抬了抬手,有些不耐烦。
一旁的萤儿更加着急:“小姐小姐!快起来!四小姐来了!要是被她看到……”
“被她看到就看到呗,还能拿我怎样?本小姐我正烦着呢,正想找个人宣泄一下情绪,她来得正好。”
萤儿这下是真的着急了,眼看着大小姐阴沉着脸色越走越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使劲扯着轻尘的衣袖:“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大小姐也来了!”
“什么?!”轻尘一下子从藤椅上弹起来,脸上的书掉落在地上,也来不及捡起来,她眯眼看了看,还真是大姐:“我不就是拿她的诗籍挡太阳吗,她搬救兵怎么把大姐搬过来了?”
一旁的萤儿眼神明显比她更好些:“大小姐身后好像还跟着一位小姐,我看着倒像是,大理寺卿的小女儿张心缊!小姐快收拾一下,这里乱七八糟的可不能让外人看了去!”
轻尘连忙将地上的诗籍捡了起来,又整理了一下衣襟,对一旁的侍女吩咐道:“快快快!将桌子上的茶具收拾一下!千万不能让大姐看到!”
怀冷走在最前面,隔着老远就看到凉亭里两个忙上忙下的身影,不由得叹了口气,不过还是放慢了脚步。
待走近时,轻尘已经将这里收拾的整整齐齐了,看到怀冷她们走近了,换了一副笑脸走下台阶:“大姐,你们怎么来了?”
一旁的轻愁悄咪咪翻了个白眼,她这副样子明显就是做贼心虚,心缊还在那儿站着呢。
怀冷倒是不在乎那么多,看向身后的沉默乖巧的心缊:“心缊听说你病好了,特意来看看你。”
轻尘这才将视线放在一旁不起眼的心缊身上,上次清醒后大姐就把她失踪之后发生的事告诉给了她,算起来,心缊也算是她大半个救命恩人。之前听着太医的话安心待在府里养病,没踏出府门一步,现在病好了,也是该当面谢谢她。
“你为我做的事大姐都给我说过了,想来也是我该登门拜访多谢妹妹救命之恩的,怎好让妹妹亲自动身来瞧我。”
不管怎么说,轻尘在外人面前还是当得起千金小姐这四个字的。
心缊倒是一点也不介意:“姐姐不必与我说这些客套话,不过多走几步路的事,瞧姐姐说的像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你在那冰天雪地里待了一天一夜,身子想必也是不大好,若是因为我加重了姐姐的病情,那我可是真是万愧难当了。”
轻尘笑了起来:“你这小嘴就跟抹了蜜一般,那就照你说的,登门拜访便就此作罢了,可这谢礼却是万万不能少的,这本是我应该做的,妹妹可莫要再推辞了。”
“那姐姐可是想多了,素闻姐姐生了一双巧手,就算是我大盛最好的工匠也要拜让三分,凡是出自姐姐之手的金簪玉器无不是价值千金万两,这便宜让我捡了,我又岂会相让?待会儿姐姐可要看紧了房中的宝贝,莫要叫我全搜刮了去才好。”
“瞧妹妹说的,只要是妹妹看上的宝贝,我岂有私藏的道理?”
一旁的轻愁帮腔道:“就是,心缊你可有所不知,你的轻尘姐姐啊,收藏的宝贝都能放满一阁楼了,待会儿你可不能手软,定要狠狠宰她一笔!”
心缊背这两姐妹的斗嘴逗的咯咯直笑:“轻愁姐姐可是小瞧我了,来之前我便打听好了 ,世人都说盛府二小姐的宝贝一箩筐,市面上看到的那些不过是冰山一角,传闻还说,盛府二小姐给这座专门盛放宝贝的阁楼取名为‘添香阁’。”
轻尘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世人怎么会知道这些?添香阁的存在她以为只有自家几个姐妹才知道,就连父亲都是瞒在鼓的,肯定是轻愁喝醉了在外面胡言乱语,不小心将添香阁的存在泄露出去的!
想到这里,轻尘不由得狠狠瞪了一眼轻愁,轻愁被她这一眼瞪的莫名其妙,那眼神仿佛是在说‘瞪我干嘛?跟我有什么关系?’
一旁看热闹的怀冷终于出言打断了:“好了,既然如此,轻尘便带着心缊去屋里吧,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好。”轻尘行了一个礼,拉过心缊便转身往回走,走之前还不忘回头瞪轻愁一眼。
轻愁这次竟然好脾气的没理会她,瞧见她们走远了,才压低声音对怀冷说道:“大姐,你真的觉得以二姐那个智商能发现什么端倪吗?”
“能不能发现还要待会儿再做定论,等着吧。”
说着,便抬脚迈上台阶,朝凉亭走去,轻愁站在原地想了一下,还是快步跟上了怀冷的步伐,可当她走上来,往石桌上一扫,就发现了正当中摆着一本她的诗籍,外壳还落满了灰尘,明显就是掉在地上过的,再看书页的新旧程度,这书哪是用来看的,明显就是用来挡太阳好睡觉的!
轻愁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将心底的怒气压下来,她才懒得跟她计较!
另一边轻尘带着心缊一路去到了自己的后院,又带她进了一座就是看着也明显不一般的楼阁,刚进去的时候,周围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也没发现这阁楼有什么新奇的,直到轻尘点燃了火烛,当明艳的火光逐渐蔓延至整个阁楼,心缊这才眼前一亮。
这哪是添香阁,这明显就是活生生的藏宝阁啊!
阁楼很大,一共分三层,每层都有数不清的藏品宝贝,摆列在古朴的楠木架上,井然有序,一眼望去,不管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古玉,还是做工精细的金簪玉器,凤冠水晶,又或是一块看似不起眼实则暗藏玄机的黑石头,这里应有尽有,而且琳琅满目!
心缊呆立在原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一句话都说不上来,过了好半天才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感叹道:“轻尘姐姐,你这也太夸张了!你这哪是阁楼,明显就是国库啊!”
虽然来之前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看到什么新奇好玩的物件,哪怕是黄金古玉摆在她面前,她都不能失了一个作为千金小姐的仪态姿容,可失当她亲眼看到这一切时,还是不由自主的长大了嘴巴。
什么叫千金小姐?她这才是真正的‘千金’小姐,好不好?跟她相比,京城里那些自诩富可敌国的商胄大户简直不值一提好吗?
心缊咽了咽口水,勉强在一屋子金银玉器前稳定下心神,但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在心底感叹一句。
“怎么样?我这里还不错吧?”轻尘看着自己的藏宝阁,颇有些得意的说道。
心缊六神无主的拍了拍手掌,好奇的问道:“轻尘姐姐,这里的一件宝贝放在市面上,大概值多少钱?”
“嗯……”轻尘想了想,大概估算了一下:“一件宝贝放在市面上的话大概也是百两黄金起步吧,不过,这个也说不准,毕竟各有各的好坏,价格自然也不一样。”
说着,为了让对方更好的理解,轻尘还拿起楠木架上的一只鎏金雕花玉瓶做示范,说道:“就比如这只雕花玉瓶,放在市面上的话大概有五百两黄金,比如那只凤鸣雕瓶,就要少一些了,大概只有三百两黄金。”
“在大盛凡是以凤命名的物件,都会高出原本的价值好几倍,我看这只凤鸣雕瓶不管是底料还是成色都不比这只雕花玉瓶差多少,怎么价钱却相差如此之大?”
轻尘拿起那只凤鸣雕瓶,递到心缊手中:“你再仔细看看?”
心缊拿着雕瓶,仔仔细细对比了轻尘手上那只玉瓶好几遍,这才发现了其中细微的差别,两者虽然远看差不了多少,但是只要一放在眼皮子底下,对比就出来了,这只玉瓶的雕花精细的不是一点儿,凤鸣雕瓶与之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但若是那雕瓶是出自制作玉瓶的工匠之手,想必价钱还要翻上好几翻。
见心缊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轻尘扬了扬嘴角:“发现端倪了吧?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要想分辨这两样宝贝的好坏,只需看看他们的底座就行。”
说着,轻尘将手里的玉瓶翻了过来,就在底座清晰的印了一个百合花的标记,心缊恍然大悟:“原来这玉瓶是出自姐姐之手!我就说大盛哪来的这样好的工匠!原来是姐姐!”
之前吏部侍郎的小女儿赵涟在长公主寿宴上打翻轻尘亲手制作的青花瓷瓶时,她当时也在场,之前还不明白那朵红色的百合花是什么意思,直到后面闹出了那些事,她才明白。起初她还认为赵涟打翻一个青花瓷瓶不是什么大事,吏部侍郎赵生亲自上门赔礼道歉不过是看在太师的面子上,不好在京城里这个权力为重的地方得罪轻尘,更何况背后还牵连着承和公主,现在看来,赵涟打碎的哪是一个青花瓷瓶,那是相当于把几百两的黄金摁在脚下摩擦啊!此举打了多少京城里富贵人家的脸?虽说之后公主亲自出马教训了她,但现在看来赵涟还能安安稳稳的活在世上,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那,姐姐,这里的宝贝全是出自你的手吗?”
“你想多了,这么多宝贝我几年不吃不喝也干不完啊,所以这里只有一部分是我亲手做的,更多的还是我在外面收集回来的,反正你就看底座下面有没有百合花的印记就可以了。”
心缊拍拍胸脯,安下心来,幸好,她还是有点人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