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心里不知来回将这个名字揣摩了多少次,然而面上还是要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我姓盛,名轻愁,你可以唤我轻愁。”
“嗯。”他淡淡应道,脸上的神情也没有丝毫惊讶。
处理好伤口的赵泽杭已经准备收拾好东西离开了,轻愁一个人坐在床边,看向窗外的景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碗汤药,苦涩的味道瞬间布满了整个房间。
轻愁皱着眉头:“这是什么?”
他将那碗黑黢黢的汤药递到她面前:“药啊,我专门给你煎的。”
轻愁把头扭向一边,表示拒绝:“我不是受的外伤吗?为什么还要吃药?”
男子看着她:“你真的,只是外伤吗?”
闻言,轻愁一怔,抬起头愣愣的看向他,眼中满是震惊。
男子在她面前坐下,看着她的眼睛,语气中不知为何夹杂了一点莫名的忧伤:“我是大夫,你骗不了我的,你有心疾,我说的对吗?”
轻愁眼中的震惊更甚了,突然回想起他对自己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你的病很重,原来他口中的病指的是自己的心病!
男子看着她这副神情,猜想她可能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没说什么,只是把药递到面前。
轻愁轻轻笑了一下,伸手接过,她先天心力衰竭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
她从出生开始就有这个毛病,父亲为此寻遍名医,也没有找到能够彻底根除的办法,只能靠吃药暂时抑制,从小到大她都是这么过来的。
只是眼下突然被陌生人戳中心事,有些不太习惯而已。
“你还这么小,怎么会得心病呢?有多久了?”
轻愁喝了一口汤药,竟然也没觉得有多苦涩了:“从娘胎里带下来的,先天。”
闻言,赵泽杭沉默了,他真的很难想象,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是如何在一次次痛不欲生的煎熬中活下来的,更何况这还是先天的。本身患上心病的人就已经相当于被宣判死刑了,如果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就伴随着这种疾病,那么也就是说,她从一生下来就被这个世界宣判死刑了。
“要不这样吧,我家世代行医,我虽不敢自称神医,却也对自己的医术有一定的信心,今后你的病由我来给你诊治,你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全力。”
“啊?”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不愿意?”
“不是不是!”她连连摆手:“我的意思是,我的病很难治,要是治不好你也别有心理负担,一切遵循天意吧。”
他的眼神突然柔和下来:“好。”
今日的太阳格外温暖,用过午膳后,赵泽杭就在外面打理药材,轻愁闲着也是闲着,就过去给他帮帮忙,打打下手。
“对了!”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我在你这里昏迷了多久?”
赵泽杭想了想:“加上今天,有三天的时间了吧,怎么了?”
“三天!”轻愁惊叫一声:“完了!大姐她们找我肯定得找疯了!我必须赶紧回去,至少也要给她们报个平安!”
“我这是在山里,虽然离京城不远,但是被大雪封路,出不去的。”他抬头看了看空中暖洋洋的太阳:“不过明天应该就可以出去了,到时我正好要去医馆,要好顺便带你出去。”
她叹了口气,想想好像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也好。”
顿了顿:“你在京城还有个医馆?”
”嗯,我一般都会在那里,你要是有事可以去那里找我。”
轻愁心想:那今后就要方便多了。
“我很好奇,心脏病发的时候,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这么多年你是怎么忍下来的?”
“当然是吃药啊,不然我早就疼死了,那是一位老中医给我配的药,你应该听说过他的名讳。”
赵泽杭正在打理药材的手一顿。
“你怎么了?”
他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收回目光:“哦!没事,就是好奇你口中的那位老中医是谁?”
“这个……”轻愁面露难色,想了想还是凑到他身边,像是生怕别人听到一样,轻声说:“其实吧,那位老中医就是燕朝的名医——徐子矜!怎么样?厉害吧?”
赵泽杭看她一副得意洋洋的小表情,有些哭笑不得:“不是,世间有几人见过徐子矜的真容?莫不是他亲自出山为你诊断的?你就如此断定徐子矜是一位老人?”
“虽然不是他亲自为我把脉诊断的,但我这药方也确确实实是他老人家所写啊,我看过他写的字,笔力浑厚,字锋犀利,莫说我了,当世年轻人根本写不出这般有气力的字,除非他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我此般分析,你可有异议?”
赵泽杭还真就着她的话想了一番,竟真觉得他说的话有几分道理:“既然盛四小姐都这么说了,就且按你的话来说吧。”
“那是,我盛轻愁可是出了名的好眼力,何时有看错过?”
赵泽杭闻言只是摇头一笑。
一下午的时光就这么晃晃悠悠的过去,转眼来到第二日清晨。
他们一起来到京城,轻愁本来是想先跟他去医馆,再邀请他去盛府喝杯茶的,大姐肯定也是想亲眼见见他的。
但是没想到来他医馆看病的人很多,他根本抽不开身,如此一来只能改天了。
轻愁独自一个人回到盛府的时候,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奇怪,人呢?”
她左右看了看,在一个弄堂里发现了吴管家。吴管家一看到她就像是看见菩萨一样,也顾不得手上的活了,踉踉跄跄的跑过来,因为腿脚不便还险些摔倒。
“哎呦!小姐可算是回来了!”老人激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怎么了这是?我不过是消失了三天,府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了?”
“小姐说的轻巧,不过是消失了三天,老爷一听到消息差点急得晕倒,几位小姐带着全府的下人将您出事的地方来来回回不知翻了多少遍。”
她可算是听明白了:“这么说府里的人现在都在外面?那父亲呢?我想先看看他。”
老人摸了一把眼角的泪花:“老爷跟大小姐还有小少爷都在府里,二小姐她们带人去找您了,小姐跟我来吧。”
轻愁跟着管家来到后院,吴管家一路小跑着一进入院子,就大声嚷嚷着:“老爷!大小姐!小少爷!四小姐回来了!!”
屋里听到声音的莫离连忙跑出来查看,怀冷紧随其后:“你说什么?”
果然发现站在院中的轻愁,还是出事那天的穿着打扮,不过也没有跟他想象的那样衣衫破烂,像个流浪的乞丐。
“大姐?莫离?”
直到轻愁唤了一声,他才如梦初醒,眼前这一切不是做梦,四姐真的回来了!
他连忙跑过去,拉着轻愁从上到下,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确认她没有缺胳膊少腿,才算是真正松下来一口气。
“四姐,你可吓死我了!你这些天都去哪儿了?我们到处找你都找不见!我还以为你,你……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啊……”莫离带着几分哭腔,眼泪汪汪的。
“我这不是没事嘛,别哭了。”
虽然平日里莫离冷冷淡淡给人一种清冷的感觉,但走近了才知道,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刚过十岁的小孩子,平常这种年纪的孩子还是玩过家家的年纪呢,而莫离却已然肩负起了家族的大任。年纪轻轻便成为太子的伴读,将来更是皇太孙的老师,此番压力可想而知。
不管平日遇到再难的问题,也不曾见他哭过,他上次流泪还是母亲去世的时候,想到这里,轻愁蹲下身来,替莫离拭去眼角的泪水:“好了,我没事,要不,我们进去说吧,父亲还等着呢。”
“嗯。”莫离抽噎着,点点头。
自从四姐出事后,他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连梦里都是四姐中箭跌下悬崖的样子,一想到这里,他难过的都想哭了。不过还好,四姐没事。
太师原本在床上躺着,听说轻愁回来,就坐了起来,靠在床边上。
“父亲。”轻愁走过去,在太师的床榻边蹲下身,难得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
“回来就好。”太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也算是放下心来。虽然平日里他看着老是跟轻愁吹胡子瞪眼的,但到底是亲生女儿。
父亲自从母亲去世后身子骨一直都不太好,还落下了病根,也是一直吃着药,受不了太大的刺激。
“身上没伤着吧?”
“受了点小伤,不过已经没事了。”
说完,她还起来转了个圈,原地蹦了两下。看她如此活蹦乱跳的,看来是真没太大事。
“这些天你都上哪儿去了?你二姐她们到处找都找不到你,还以为你被那伙人绑架了呢。”
“我没被绑架,而是被人给救了,救我的人刚好是个大夫,叫赵泽杭。”
“听起来是个男子?”怀冷皱了皱眉。
“嗯,不过你们放心,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没对我做什么,要不是他,我没被冻死,也被饿死了。”
怀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应该找个时间请他来家里吃个便饭,毕竟是你的救命恩人。”
说到这个,轻愁不由得叹了口气:“我也想来着,他在京城有个医馆,但是来看病的人太多了,实在抽不出身来,要不过几天吧,我一定请他到家里来。”
“也好。”
说到这里,怀冷突然想起来轻尘她们还不知轻愁已经平安回来了,她赶忙让吴管家派几个人去通知她们。
事情到这里就算完了,但是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怀冷让身边的云儿去将府里的周神医请来,给轻愁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出来。
这件事最好不要当着父亲的面说,老人家的心再也经不去惊吓了。
轻愁读懂了眼色,替父亲掖好被角:“那没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您好生休息,我就不打扰您了。”
轻愁跟怀冷退出房外,莫离留在房中照顾父亲。
到达药房的时候周大夫已经在屋里坐着了。本来他还好好的在院中晒药材,一听到四小姐回来了,才火急火燎的赶过来。
轻愁走到桌子前坐下,将手臂放在棉袋上,周大夫替她号着脉,一脸的愁容。
“你不在家的这些天可有感到身体不适?”
轻愁摇摇头:“没有。”
没有?往日就算是一天不吃药她也疼得紧,如今过了整整三天,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过了好一会,他才是将手放下来,眉头紧锁着,看得一旁的怀冷心都悬起来了:“周大夫,到底有没有事?”
周大夫又想了好半天,想来想去还是不对劲,又问了几个问题:“你确定这几日你都没有吃药?”
轻愁想了想,她确实吃过药。
“吃过,但具体是什么药材我也不知道。”
周大夫长嗟一声:“嘶…… 给你看病的那人是谁?”
“他叫赵泽杭,在京城开了一家小医馆,不过我没有听过这号人物,周大夫,你听过吗?”
“姓赵?”那就不是他想的那个人了,不过能有办法医治心病的人都不会太简单。
怀冷瞥向轻愁,这丫头的运气当真这么好?随随便便就能碰见一个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