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坐在高堂之上,一身暗红色的衣裳平添了几分威严,多年在官场的浸泡下那种不苟言笑的肃穆早已深深刻在了他的灵魂中。但是在家里的太师,脸上更多的是和蔼可亲。
朝堂上他是威严的太师,在家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他将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拿捏的很好。
“参见太师。”
赵泽杭不卑不亢的行了一个礼。
太师笑着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眼里流露出来的欣赏不言而喻:“起来吧,在府里唤我伯父就好,赐座。”
“是。”
一旁的轻尘将父亲对他的欣赏尽数看在眼里,凑到千风耳边小声说道:“轻愁该不会成为我们几个中最先定下亲事的吧?”
“八字还没一撇呢,别瞎说。”千风小声回应到。
轻尘不服气道:“什么叫瞎说?你没看到轻愁那副花痴样,还有父亲不言而喻的欣赏吗?要我说,今天晚上一过,就能见分晓了。”
千风没说话,不过心里却是认同她这番言论的。
“唉,你说轻愁那个臭丫头运气怎么那么好?被人刺杀还能找到真命天子?”
千风睨了她一眼:“怎么,你也想被刺杀,然后遇见真命天子?我觉得你啊,没人家那个运气。”
“你!”
奈何是在大堂上,还有客人在,轻尘也没办法撒泼,只好咽下这口恶气。
莫离坐在一旁听着,眼神时不时瞟向对面的男子,对方身着一身白衣,一根简单的发带将多余的发丝置于脑后,他的眼神很清澈,相貌谈不上多精致,与襄王燕归辞那张精雕细刻的脸庞也有几分差距,但却偏偏给人一种温文尔雅很舒服的感觉,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时候,那种温柔的感觉更是刻到了人的骨子里。
或许,这就是四姐对他动心的原因吧。
简单聊过几句后,所有人一起移步到偏殿中,准备用膳。
怀冷和听南故意走在最后面,好方便说话。
“怎么样?那个赵泽杭如何?”
“我打听了一下,他在百姓心中威望颇高,据说他医术了得,还能比肩徐子衿。”
“徐子衿?”怀冷皱了皱眉,尽管只是夸大,但能跟徐子衿联系到一起的人物,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饭桌上,太师特意盛了一杯酒,敬到他面前:“这杯酒就当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敬你的,感谢你救了我家小女。”
赵泽杭连忙放下筷子,端起手边的酒杯,以示敬意:“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太师拿起筷子,看似无意的道:“不知你可否婚配?”
一旁的轻愁听到这句话,差点呛到,哪有您这么直接的?人家不都是拐几个弯才问到这些问题上来的吗?果然,这种时候就看出男人跟女人的差别了。
他只是轻轻一笑:“尚未婚配。”
太师不经意的哦了一声,又问道:“那家长还有什么长辈?”
轻愁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两个问题问反了吧。
他低着头,也看不清眼底的神色:“父母在我出生不久就重病亡故了,家里只剩下些沾亲带故的亲戚。”
太师的脸上流露出惋惜之情:“这么说,你是孤儿了?”
“算是吧。”
一顿饭的时间很快结束,轻愁本来是要让府里的马车送他回医馆的,但父亲却执意要将他留下来,说是反正距离也不远,外面黑灯瞎火的,在府里留宿一晚,明天再去也不迟。
他一个年轻人哪里斗得过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狐狸,一来二去的只好应下。
第二日清晨,空中飘着朵朵雪花。
太师上完早朝回来,还没踏进院中怀冷就瞧见了那副忧愁不已的面容,便上前问道:“父亲这是怎么了?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太师又重重叹了口气:“唉,今日早朝的时候,皇上旧疾发作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晕倒在地。”
“竟然如此严重?那宫中御医诊断的如何了?”
“还能如何,皇上的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就算是徐子衿来了,也只能勉强续命。”
皇上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以前还能靠吃药坚持坚持,自从三年前开始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今日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晕倒在地,说不定明日……
“皇上重病在床,父亲应当留在朝中主持大局,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太师摆摆手,抬脚往屋里走去:“有太子在呢,我还留着干嘛?皇上昏迷的这段时间应该就是他主持大局了,也该试着让他接手了。”
太子……说到这里,怀冷突然沉默不语了,应该要不了多久太子就会登基了,那她是不是也……
轻愁此时正坐在院中喝茶,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太师突然想到了什么,朝她走去:“轻愁,你跟那个赵泽杭最近怎么样了?”
轻愁放下茶杯,总觉得父亲这句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不过还是如实回答了:“挺好的,怎么了?”
“依你看他的医术如何?”
“医术?”她仔细想了想,自从喝过他给自己的药后,她的心病就再也没有犯过,之前她还觉得比肩徐子衿这些话只是百姓随口说出来的,现在看来也不是空穴来风。
“我回来这么多天了,父亲可有在我身上问道过一丝酒气?”轻愁反问道。
她喝酒多半是为了缓解痛苦,如今连续好几天不碰酒精神还这么好,这些可都是从前没有过的,照这么说,那个赵泽杭医术确实了得。
轻愁给父亲倒了一杯热茶:“怎么?父亲是想要纳他入府,为您所用?”
太师看着手边氤氲的热茶:“不是入府,而是入宫。”
“入宫?”轻愁吓了一跳,差点将杯中的茶水洒出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父亲说什么?”
“今日上早朝的时候,皇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晕倒在地,至今昏迷不醒,我想,如果他的医术真如民间传闻能够比肩徐子衿,或许可以救皇上一命。”
“父亲为什么不直接找徐子衿?我觉得以他的脾气心性未必会进宫。”
闻言,太师叹了口气:“我又何尝没有试过,只是早在三年前徐子衿就失去了音讯,有人说他外出云游去了,也有人说他年老仙逝了,外界种种说法阴晴不定,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那徐子衿是真是联系不到了。”
轻愁点点头:“好吧,那我待会儿就去问问他,不过我还是好心提醒您一句,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他现在日子过得舒心未必会去那不见天日的深宫。”
“且试试,到时再说吧,他若是不愿,我也不会为难。”
早上医馆还没有什么人,赵泽杭就把一些药材归置清点,轻愁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坐在椅子上看他满屋子转悠,一边想着要怎么跟他开口。
屋外寒风凛冽,屋内一片安静。终于,他手里拨着算盘,不经意问道:“对了,我很好奇,先天的心病除了发作时疼得厉害,平常多半也是很难受的,你……”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个……”她想了想,也没什么好瞒的:“当然是靠喝酒啊,喝完酒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闻言,他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头,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她:“喝酒?”
轻愁下意识感觉到不对劲,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不过还是得硬着头皮上:“嗯。”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你知不知道患有心病的人喝酒乃是大忌?”
“这个,我也没想那么多,难受了我就喝,有时酒还比药管用呢。”
他静默了一瞬,又道:“以后我会专门给你调制一种药膏,类似于香脂,随时带在身上,香脂所散发的香气可以替你减轻痛苦,有安神的效果。只是,你再不能碰酒了。”
“好吧。”
轻愁站起来,磨磨蹭蹭的走到柜台,盯着他手里的账簿,随口问了一句:“你医术这么好,就没有想过再往上走走吗?”
赵泽杭抬头,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你的医术完全能够比肩徐子衿,但你知道为什么他的名气比你大吗?”
他手里拨弄着算盘,嘴角却浮现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为什么?”
“因为,他的病人中不止有百姓,还有皇族,虽然一个人的口碑与否是由大众说了算,但你要是真的想自己的名字家喻户晓成为传奇一般的人物,却是少不了这些皇亲贵戚的渲染的。”
闻言,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疑虑,但嘴角却轻轻勾起:“所以呢?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轻愁被他盯得发慌,眼神开始乱瞟:“其实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有没有进宫的打算?当然!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强人所难的,全凭你个人喜好,我也就是随口问问。”
“进宫?”他语气也没有丝毫烦躁。
“就是为皇上诊治,你,愿意吗?”她试探着问道。
赵泽杭沉吟了一会儿:“好啊。”
轻愁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本来以为他是不会答应的,就算答应也只能是勉强,可是现在他竟然这么快就答应了?
“你,真的愿意进宫?我能知道原因吗?”
他头也不抬地说:“原因很简单啊,你不是说了吗,要想名满天下成为徐子衿那样的人物就必须先过皇亲国戚那一关。”
轻愁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强,刚才那些全都是她临时胡诌出来的,其实她打心眼里根本就没想过赵泽杭会答应她,因为她知道,他不是那种追求名利的人,可是现在……
赵泽杭发现了她的异常,但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身将账簿放好,又拉开一个抽屉,搅了搅里面的药材,看看有没有发霉,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回头才发现她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