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心缊惊叫一声,一把将听南扯到自己身后,而那支箭却径直擦着自己的肩旁飞去,顿时划出一道血迹。
听南大惊,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心缊,一时间瞪大了双眼,却惊讶的说不出一句话来。然而下一刻,四周越来越多的箭矢朝她们飞来,周围也没有可以躲避遮挡的物件,两人就这样在乱箭雨中来回穿梭着。
幸而听南是有几分武功的,应付这些还不在话下,倒是心缊,若是没有听南几次及时的将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话,只怕是她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在躲避中,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拉开,慢慢的,听南便发现那些攻击全都是奔着张心缊去的。如今,她孤身一人处于疾风骤雨的中心,身上还受着伤,渐渐的有点应付不过来了。
没想到何玄竟然如此沉不住气,这么快就动手了。
听南喘着气,眼睁睁看着心缊在乱箭中又被划伤了几处。若是她此刻选择袖手旁观的话,那她将来就可以少一个威胁了,可是……
听南一跺脚,狠下心冲进乱箭中,正好替她挡下了一支从背后袭来的乱箭,正中心窝处。
心缊一回首,便见听南直直的在自己眼前倒了下去:“听南!”
隐藏在暗处的弓箭手见状似乎停顿了一下,就在这时,从营地的方向跑过来一条体型硕大的藏獒犬,一边跑一边叫,过后没多久,就有巡逻的士兵跑过来查看,还以为是敌人偷袭,还高声喊了两嗓子:
“有敌袭!有敌袭!”
而后越来越多的士兵从营帐里跑出来,那帮刺客见不成了,连忙收手撤退。
心缊搂着已经快神志不清的听南,语气里满是焦急:“听南!听南!”
迷迷糊糊间,她恍惚看到一身棕黑色毛发的旋风朝自己奔来,耳边不断回响着心缊的一声声呐喊,而后,便再也记不清了。
营帐内,男人一声呵斥打破了沉默:
“什么?!失败了?!”
一身刺客服饰的男子跪在地上,身后还背着没用完的箭筒,低下头来:“当时,盛小姐也在旁边,属下们本也没想着将她怎么样,但,但是……”
何玄心头一沉:“但是怎么了?”
男子重重垂下头来:“但是盛小姐突然挡在了张心缊身后,属,属下一时没反应过来,不,不甚一箭射中了她……还望军师降罪!”
“什么?!”何玄不由得提高了音量,意识到自己的不妥之后,又迅速压低声音:“我不是警告过你们,没有我的吩咐不能对她下手的吗?!”
“盛小姐动作太快了,当时天色又暗,属下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望军师降罪!”
何玄闭上眼,一拳砸在了书案的一摞公文上发出‘砰’的一声:
“那她情况怎么样?可有射中要害?”
“射,射在了心窝上,不过据属下观察,还要在上面一点的位置,不足以致命。”
“那张心缊呢?她可有受伤?”
“她也伤了好几处,不过都不是要害。”
“该死的人没死,不该死的人却又非要往刀口上撞!罢了,你们下去吧,这件事不许跟任何人提及,尤其是千风,绝不能让一点风声漏进她的营帐内,否则,若是坏了大事,我看你们怎么跟上面的人交代!”
“是!”
男人退下后,何玄还是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双手撑在书案上,双眼紧闭,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像是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而后,他突然睁开眼,像是发了疯一般将手边的公文全都掀翻在地,然后颓然的撑在书案上,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他在京城蛰伏数十年,期间太师多少次请他过府一叙,皆被他婉言拒绝。因为他怕,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失手将眼前这些人全部砍死!
这样一来他的谋划不就全都落空了吗?他不仅要让当年害死他父亲的人血债血偿!还要让他们也体验体验家破人亡的感觉!他要让他们死的更有意义,这样才不枉他十几年的苟延残喘!
他等了几十年才等来眼前这副局面,可是,当年害死他父亲的罪魁祸首的女儿如今就在眼前,他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感觉,真的是比死都还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逐渐安静下来,又恢复了深夜的宁静。
千风虽然躺在床上,可却也不是聋子,外面的动静她都听的清清楚楚,问屋里的侍女,说是守夜的猎犬发现了刺客,可赶过去一看,只是一只出来觅食的野猫。
她也就没再问下去,可心里总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果然,到了第二天清晨,却迟迟不见过来送药的听南。前两日她都是天一亮便过来了,怎么今日却还不见人影?
千风心里隐隐有点担心,起初只是怀疑,但当她看见何玄掀开帘子走进来的时候,这份怀疑便成了肯定了。
昨日深夜的躁动一定跟听南有关!
千风望着单手端着药碗,徐徐朝她走过来的何玄,还未等他走近便急不可耐的开口问道:“听南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何玄站在离她三步远的位置,低眉望着面前瘦骨嶙峋,脸色苍白的女子,仅仅相隔两日,她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浑身上下看不出一点儿人样,眉眼间也瞧不出曾经的一丝张扬。
看着面前这样一位弱比西风,连说一句话都要咳嗽好几下的千风,真的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她与记忆中那个骑在马背上,与众人嬉笑怒骂的红衣女子联系在一起。
他到现在都记得她一身红衣,驰骋沙场不可方物的样子,记忆中的画面明明都那么鲜活,可是再看眼前这位弱不禁风的女子,他又突然一阵恍惚,好像过往的种种都是他做的一场梦。
他心中的某个地方像是被突然刺了一下,连带着五脏六腑,一同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问你,听南呢?她现在在哪里?!”千风仅仅握着床边的扶手,又不耐烦的问了一遍。
何玄收回目光,搅了搅手中的药碗,舀起一勺放到她嘴边,说道:“你将这碗药喝完了,我就告诉你。”
千风紧紧盯着面前的男子,如果可以,她现在真的想一把将面前的药碗打翻,可是,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做这些。就连跟他争辩,都是在浪费力气。
千风一把接过何玄手中的药碗,将其一饮而下,而后又将空了的药碗塞回他手里:“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昨晚的动静是不是跟她有关?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何玄淡定的将手中的药碗递给侍女,才不紧不慢的开口答道:“是。”
昨晚的动静的确与听南有关。
听到这里,千风下意识想一把揪过他的衣襟,可是下一刻,她就被眼前铺天盖地的眩晕折磨的无所适从,连喘了好几口气才又问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没事。”
冷静下来之后,她才想明白大概原委,之前是她太着急,才会意气用事。张心缊既然出现在了他眼前,他就不会将视线放在听南身上。他现在最想做的,应该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张心缊为他一家老小报仇吧。
昨晚的动静极有可能就是他为了刺杀张心缊而弄出来了,至于听南,或许是被误伤了。
想到这里,她才算是放下心来,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到这份儿上了,不如就来一招将计就计。
“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她的吗?”
何玄张了张嘴,估计是想争辩什么,可不知为什么最后又没开口。
“何玄,你我做个交易吧,只要你愿意放过听南,我可以告诉你铁矿山脉的位置。”
何玄抬起头,定定的望着她,眼底闪过一抹惊讶。
“不过,说实话,关于那座铁矿山脉,真正亲眼瞧过的人只有吴钦一个,所以,你要是想知道,还是得从他的口中亲口说出来才作数。”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所以……”千风抬眼,望向他:“我要你放过听南和吴钦,否则,到时你什么都得不到!”
“你想让我放过听南,我倒是可以理解,不过,这吴钦,我为什么要放走他?”
闻言,千风轻轻一笑:“军师莫不是痴傻了?吴钦本就不是朝廷中的人,你以什么名义正当扣留他?还有,他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若他到时来一招玉石俱焚,你这辈子都别想找到那座铁矿山脉了!
不过,你若是愿意听我一言,放他走,或许我还可以让他在我死之后,将铁矿山脉的具体位置告知于你。”
“我凭什么相信你不会欺骗于我?”
千风闻言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支晶莹剔透的玉簪。何玄紧紧盯着她手中的那支玉簪,难怪他找了这许久都找不见,原是被她随身携带在了身上。
“你想要用千影的军符跟我做交易?盛千风,我不傻,你也不傻,你明知我不会对你妹妹下手,昨晚那件事完全就是一个误会,盛听南身上没有我想要获得的利益,只要她不挡我的路,我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我当然知道,你想要灭的,是大盛,不管是盛家还是张家最后都会随着大盛的衰落,而逐渐走向风雨飘渺,不过,我那妹妹的性子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你也该了解了。
说实话,我对大盛没有那么深的感情,所以我想做的,仅仅是护住我的家人。我希望事情结束后,你能将听南带离京城,去哪里都好,只要能让她远离你们这些龙争虎斗,平安活着就是最大的幸事了。”
何玄望着她的眼睛,沉默下来。
“何玄,我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在犹豫什么?一座铁矿山脉换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全天下还有什么比这更划算的交易?”
何玄眯了眯眼:“就是这桩交易太便宜我了,所以才不能真正安下心来。你当真愿意用号令三万铁骑的军符和一座铁矿山脉,最后只为了和我做这么一个小小的交易吗?”
千风冷哼一声:“当然不能便宜你了,我要你放了吴钦,是让他带领手下的将士卸甲归田,从此归隐山林,而那三万铁骑自然也没有任何用处了,最后你用这支玉簪换来的,只有铁矿山脉。”
何玄看着眼前面色苍白,双目却依然炯炯有神的千风,忽然低眸笑出声来:“这些,你之前早就计划好了吧?盛千风,我倒是小瞧你了!”
千风亦回之一笑:“彼此彼此,是我将他们从逍遥快活的江湖拖到了这浴血奋战的沙场,如今,我要死了,总不能拖着他们一起死吧?”
何玄的目光因为这句话软了下来,神情也有所缓和:“将军蛊不会要人性命,你不会死的。”顿了顿:“这件事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也请你遵守诺言,若我到时候没有按你说的找到铁矿山脉的具体位置,后果你是知道的!
想来,你也不会拿自己亲妹妹的性命来跟我做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