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凉了就不好了。
这话一般人听了,只当是太子妃娘娘爱干净,嫌他弄脏了地,叫她没处落脚。可云裳年纪虽小,心思可机敏着,立刻就明白了太子妃娘娘是在关心他。
云裳:好感动。不光太子殿下仁慈明理,就连太子妃娘娘都那么温柔。
云裳连忙把蓑衣脱了收好,正打算站着禀报,黎西野道:“坐。”
……坐?!
云裳受宠若惊地坐下了。
然后开始讲述起他的悲惨经历。
“草民是庐文书院的学生……”云裳起了个头。
在场的只有四个倾听者,听到的,都是云裳埋藏在心里许久无法言说的事情。
云裳原本不跟白公子夫妇说,是怕连累到他们。可既然白公子连跟太子殿下都能谈笑风生,那应该也不会惧怕那股势力。
云裳出生在凉州松安镇,他出生的那天下了场雨,就如今天这么大。母亲生他时难产而亡,父亲在为母亲请稳婆的路上走得急没看路,雨天路滑,就溺死在了河中。那时候整个镇子里的邻里乡亲都传言他是个灾星,云家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生出他这么个克父克母的后代。
但爷爷没有因此而嫌弃他,他们爷孙两相依为命,守着一间不大的客栈。因着他灾星的名声,邻里间不管发生什么晦气事,都能推到他头上。多嘴的邻居不止一次对他爷爷说:“我说老云啊,你们家那个祸害赶紧送走吧!你不怕我们可怕呢。真是倒霉……”
一向不与人争长短论是非的爷爷就会冷下脸:“谁是祸害?他不是灾星!他是我孙子,是我们云家积了八辈子福得来的福星!”
邻居们就会一脸没趣地走开。
小小的云裳一脸懵懂:“爷爷,他们都说我是灾星,什么是灾星?”
爷爷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别听他们瞎说。你是福星呢。”
云裳不解:“福星又是什么?”
爷爷说:“福星就是能给人带来好运的人。小霁,你出生那天,已经连续下了好多天的雨,再持续下去就要发大水了。可你一出生,雨就停了,所以才给你取名云裳,雨后云裳,你是福星啊。怎么会是灾星呢?”
是这样吗?他是福星吗?
可后来才知道,不是这样的。爷爷只是在安慰他,在大家眼里,他就是不折不扣的灾星。
他从小就爱看书,四岁时偷跑去学堂看先生教书。满口的之乎者也,学堂里七八岁的孩子们听得云里雾里,他却能一字不漏地记下来,回到家背给爷爷听。
因为这,爷爷一咬牙,出了钱让他上学。
那时候,因为他的名声,爷爷的客栈生意萧条,他们爷孙勉强度日。可即便贫困至此,爷爷也省吃俭用,供他上学。
为了摆脱学堂里的欺负,云裳报考了庐文书院。庐文书院在徐州,那里的人们不会知道他灾星的名声,不会对他有偏见。而且庐文书院声名在外,学风清正,学习环境绝对要比这里的学堂要好。更重要的是,每年都会有招收平民子弟的名额,不需要缴费。
这名额炽手可热,也十分难得。想要进入庐文书院的寒门子弟不计其数,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如何容易。
云裳做到了,他以甲等第一的成绩,得到了这个名额。
庐文书院每年都会为朝廷输送人才,在庐文书院的测评里得到第一,可以说是半只脚踏入了朝廷,未来很有可能成为大官,为国效力。
消息传来,那些说他是灾星,是霉运的流言通通都闭了嘴。爷爷喜得开了三坛酒,逢人就说:“我就说吧!谁敢说我孙儿是灾星?是文曲星才对!我云家世代都是做小生意的,好不容易出了个读书人,还这么有出息,真是祖上积德才得来这么个孙子!”
那时候他也是满心喜悦。
哪里想到,他是落入到一个地狱里了呢?
与庐文书院里的那些比起来,凉州学堂里的一切,简直就是个天堂。
庐文书院是徐州官府办的,口碑一直很好。云裳初进庐文书院的时候,怀着满心的憧憬,希望能学有所成,施展抱负。可之后才发现,他太天真了。
庐文书院分为两个部分。东边是给官宦富家子弟学习的场所,西边是给他们这些没有后台的平民人家准备的。
即便是考入同一个书院,贫富之间,依然是两个世界的人,泾渭分明,不得靠近。
“你就是今年的第一?”男人用看货物的眼神打量着他,“长得倒不错。”
云裳不明白男人那一眼的意味,只是那眼神本能地令他不喜。
他安慰自己是多心了,就这么跟男人走了。
然后他跟着男人进入了一间学堂,学堂里还有十几名如他一样的寒门子弟。
他们都是无一例外的面容俊秀,却又神情麻木。
见了被男人带进来的他,有人目露怜悯,有人惊惧惶恐,也有人只是淡淡看一眼就转过头去,习以为常的模样。
后来云裳才明白,庐文书院为什么要每年招收平民学生。
多可笑啊,庐文书院德高望重的院长,好男色,还变态。
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
还有什么比一座书院更能掩人耳目的么?在这读书人的清净之地,谁会想到有人在做着禽兽不如之事。
外界只知道庐文书院会招收平民子弟,却不知道到底招收了多少名。而西边的人知道,庐文书院每年都会招收大约二十名寒门子弟,从中挑出几名容貌出挑的送到西边,其余平平无奇的,则都送到东边,和那些贵族子弟一起学习,以掩人耳目。
东边的学子,都不知道西边炼狱般的存在。
他们十几个人,被关在小屋子里,有人在门外看守,三餐自有人送,失去了人身自由。
别说考取功名一展宏图了,能平安活下来就是最大的奢望。但在那样的折磨下,有人宁愿一死了之。
云裳刚被关进屋子的时候,还搞不清楚状况,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被软禁了。他喊门外的人放他出去,守门人当然无动于衷。屋子里的其他少年也不出声,他们每一个人刚进来的时候都试过,可都是徒劳无功。
“别喊了,他不会理你的。”终于,一个少年说。
云裳回头的时候就愣了。
这一室都是相貌英俊的少年,可他无疑是长得最好看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