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子里的水漫过小腿，罗雨寒不由屏息，看向娱乐设施底下漂浮的尸体。
“怕了？”卢文讽笑，站在岸上看戏。
罗雨寒转过头看俞舒白的脸色，见她微微点了点头，这才淌水前去。
轻啧一声，卢文恶劣地笑了笑，“怎么他们就那么信任你？好像你手上干干净净没有鲜血一样。”
这话俞舒白没法接，又听见他说：“哦，还有那个戴口罩的……程温？”
“论经验还是你们丰富。”卢文看向鬼屋的方向，眼里光亮一闪而逝，“这不，把人卖了人家还帮着数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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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辞肯定见过这双眼睛，而且不下一次。
他直觉这个信息很重要，但没等他细看甄别记忆，程温的手再次搭上他的肩，“别多想，当心被蛊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程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离他更近，“过去，打开盒子，完成任务。”
“新人任务一旦完成豁免权直接绑定，你就安全了。”
嗓音饱满醇厚，几乎是响在秦辞耳畔。
这话和俞舒白说的八九不离十，只藏了关键信息。秦辞不动声色，面向程温点点头，走到盒子前。
“就这么打开？”程温的说话声在空房间内荡出回音。
空灵余音中，他刻意弄出动静，鞋底碾在地上慢挪，使秦辞得以听声辨位——程温暂时还待在原地。
“不然？”背对着程温，秦辞手里动作不停，“嗯……里面会有机关？”
“不是。新人不会有这种难度，在临了关头布下杀机。”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收得仓促，似乎他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话不太妥帖。
相当于变相承认了黄伟陈悦钱源的死是人为行凶。
秦辞装作没有察觉，程温停顿片刻继续说道：“你不怕我坑你？”
“怕，但是值得一赌，富贵险中求。”秦辞指腹摩挲着盒盖，猜测里头安置的是骨灰还是另一截女人臂骨，“而且我觉得，你跟卢文他们不一样。”
一手扣住盒盖与盒身相接的边缘，盘算着时机，秦辞接着说：“你不是那种人。”
“人”字刚落，盒盖开启的声音随即响起。与此同时，程温手中刃现，以恶虎扑食般的狠劲一跃猛扑过来。
短刀眼见着就要捅上秦辞后背，千钧一发之际，一把白色粉末直直怼进程温双眼。程温本能地紧闭眼皮，胸口蓦地戳入四根冷锐硬物。
“啊！”
一声惨叫响彻房间，手里刀刃掉落在地。
秦辞冷冷站在一侧，从腰后摸出刀具，果决利落地上前补刀，自后颈扎穿程温喉头。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秦辞宁愿成为被人唾弃的加害者，也不甘心束手束脚死不瞑目。
喉头涌上鲜血，迅速溢满口腔，程温的惨叫在嗓子眼滚成极其痛苦的“嗬嗬”声。
双眸瞪大，他不敢置信地盯着秦辞，不一会儿咽了气。
石台上，被开启的宝盒里空无一物，内铺绸缎，中间压痕浅薄，是个规整的方形坑印。看上去像是用于存放重要纸张，譬如符箓一类。
在它后面，摆着之前悬挂的画像。
秦辞从兜里拿出自己的白卡，卡面正中明灿地显现出他的名字，盖棺定论一场谋略里的最后赢家。
他早就看出来了。异界里最难猜度的不是鬼怪，而是人心。
为了在紧急关头避险，秦辞准备的不仅仅是刀刃，还有藏在外套袖中的一小袋盐。
没有气味，不易被人察觉携带，但怼进眼里的时候有够好受，适合阴人逃跑。
这是他本来的计划。但在靠近画像时发现了其他惊喜，利用得当大可以一绝后患。
房间里画框的悬挂方式与现实不同，不是通过胶挂或者吊环之类。
近距离地观察会发现，画框后头支着四根尖锥，深深插入画框背面四角的凹洞固定。
洞眼略大于尖锥，并不完全契合，可以轻易摘下，暴露出四根出其不意的利器。
一切按照预想，天时地利，程温被他糊了眼没能及时察觉到危机，去势不减惨被反杀。
不得不说，信息差造成的优劣着实可观。
如果不是秦辞隐瞒自己知晓了绑定豁免权前的十秒期限，让程温误以为他还认定完成任务前屠杀新人老玩家才能获利，程温也不会一直制造声响暴露位置故作无害，以降低秦辞戒心。
他不知道，秦辞从始至终都提防着他。照程温所想，秦辞完成任务的那一刻应是最为松懈的时刻，万万猜不到会是自己落个身死结局。
男人的血流了一地。
秦辞躬身，捡起地上沾了血液的短刀。刀面光曲，镜子一样照出幸存者的样貌。
把玩几下，秦辞忽觉异常。
仔细看着刀面，染血的地方为映照的人脸上涂抹猩红，那人眉头紧拧，双眸讶然，清清楚楚就是秦辞的脸。
但是，一连串地发生了这么多事以后，秦辞才猛然发觉一个问题——
这个地方，为什么会有光？
环顾四周，空空荡荡的房间一览无余，根本不存在任何光源。
打从进入鬼屋起，某些地方虽然诡异但隐隐能看出人为制作的痕迹，比如血口大门后的海绵地面与其上倾洒的胶液，比如仿真修砌的火堆里能大概观察到输送燃气的管道。
只有一个地方，只有那条深不见底的地下楼梯，很难用人为解释。
还有，秦辞喉结一滑，冷汗涔涔冒出，紧接着发现另外的逻辑漏洞：
既然是把短刀，程温为什么不直接将刀掷出？
六七米的距离，准头不可能差到哪去。就算难以一击致命，以程温的速度，补刀也不耽误多少时间。反正秦辞受了伤，程温又堵在门口，逃不掉，又失了反抗能力，岂不是稳操胜券？
一切似乎都过于顺利了，细想之下秦辞头皮发麻，事情怎么能如此顺利？刚巧画后面就有四根足以致人死地的凶器？
这种巧合，是真实存在的吗？
心念神转间，房间内光线荧荧变绿，仿佛一旦被人看破便登堂亮出凶相的鬼蜮，幽幽一如地府冥光。
一串铃音突然响起，秦辞受惊，刀刃脱手掉落。
他尽可能冷静地捡起，从身上摸出手机。
来电显示是俞舒白打来的电话。
指腹在即将按下接听键时险险停滞，飘荡的铃声仿佛催命的魂曲，一声声将脑内神经拉直绷紧，撕扯拔拽。
这不是俞舒白的号码。尾号不对。
秦辞死死盯着来电显示，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反复校对。
胸腔内好似藏了面鼓，被人使了狠劲敲打，连带着身体也震颤起来——
号码的主人，属于早几天前命丧黄泉的陈悦。
手机滑落在地，秦辞颤抖地靠墙撑住身体。
他现在究竟在哪？是人间还是……地狱？
手机掉落的过程中似乎不小心磕碰到接听键，通话已开启免提状态，一出口便是陈悦的哭喊：“秦先生！”
女声哽咽着，语速又快又急，“罗雨寒死了！被俞舒白杀死了！”
声音在洞穴内回响，凄凄如诉，颤动耳膜。
……不要紧的。秦辞隔着布料握住口袋里的白卡，踏实的手感好似溺水之人拥得浮木。
都是幻觉，自己已经安全了，只要熬过去……熬过去就好。
“秦先生，你怎么不说话？秦先生？啊！”
女声忽然变得尖利，惨叫声后紧跟重物坠地的声响，一共两声，一声钝重一声略轻。
秦辞脑海不受控制地联想起陈悦死时的情景，轻的那声就好像头颅滚落一般，咕噜咕噜……
一个球状物滚到秦辞脚边，幽怨地看着他，嘴里汩汩往外冒血，“秦先生，你为什么不说话？”
咕噜咕噜，血液从陈悦口里泉水一般喷涌而出，那张死青色脸上扭曲着恨意，空洞的眼珠一上一下地崩坏翻转，唇齿夸张大开，尤能发出人声：“秦先生！你说话呀！秦先生……”
“我他妈说你个头啊！”
秦辞崩溃地大骂一声，饶是日常生活中十分注重修养素质，此时也下意识在心里马不停蹄地问候祖宗。
不知道从哪爆发的勇气，他一脚把头踢开，飞一般地朝外面跑出。
一出洞口，穴内通道大变模样，四通八达宛若迷宫。
一连经过数十个岔口，秦辞左左右右一通乱窜，喘着粗气，脚步骤然停下。
洞道内不比先前黑暗，隐有微弱绿光附着洞壁，阴气森森，使秦辞清楚瞧见岔路的同时，也不得不看清拦在岔道口的绿影。
风衣，口罩，喉颈透出一截染血刀身，干瘪的脖颈像是放光了所有鲜血，皱皮裹着肉。
形同枯槁的手慢速抬起，捏住穿过喉结的刃尖，轻松用力，没受到半点阻碍一般，顺利地连带刀柄抽了出来，仿佛刀心扎透的部位不是血肉，而是软泥。
随着刀刃抽出露出喉部刀柄大小的血洞，内里的筋脉褐肉迅速向内塌缩，有如泄气的皮球。
只剩头脸充盈着血肉，在萎缩成绳线的、无力承重的脖颈上猝不及防坠下，倒悬在胸口，状如腐尸地看着他。
秦辞赶忙转身，向相反方向逃离，一柄刀瞄着他的身体飞来，在肋部划出一道血痕。
痛意袭来，伴随着身后如影随形的脚步声，秦辞心绪转瞬经历几个跨度——惶恐，惊慌，震骇，心凉。
“新人任务完成后【豁免权】会被绑定，绑定后新人无视所有伤害。”
俞舒白的话历历在耳，但他的血，不会骗人。
力竭之前，秦辞随意寻了个洞道躲藏，贴紧洞壁，屏息凝神，听到跟在自己身后的脚步声转进另一个方向远离。
静待片刻，见脚步声没有回转的迹象，秦辞松了口气，大口喘息。
逃跑时大脑一片空白，现在停下后，魂飞魄散的理智回归些许，记忆里跳出一起细思极恐的异常。
进入房间以后，程温搭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感觉不对。
程温的手宽大有力，但当时肩部隔着衣服传来的触感……
柔软娇小，轻巧着用力——那是一只女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