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走了数百米，步入山林，除却顶上的鸟语外，渐渐能听到人声。
两手之握的树干，撑起的树冠却很葱茏。
交错的枝桠撒下一片清凉阴影，这让穿着秋衣进入异界的二人，因气候偏差导致的额外热度降下些许。
秦辞还好，穿的两件，脱下外套就会舒服不少。
程温这次穿的蓝灰撞色毛衣，如果不是口罩为他的气质添上三分疏离，或许会像邻家哥哥一般亲切。
只要他眼神不带冷意地看人。
数十米外，三五个人围成一片观察，有人蹲下身，有人站着凝神，从衣着及行为来看，也是玩家无疑。
中心处的物品被遮挡，看不出是什么令他们如此探究。
那群人已经偏离了大道，位置处于未被走出道路的林间。
不需要刻意躲避，直走就能避免交集。
“不用过去看看？”秦辞问偏头看一眼便再无后续的男人。
“不用。”说完后似乎意识到什么，转过头征求秦辞意见，“那边可能有陷阱，你想过去？”
陷阱？玩家制造的陷阱吗？
很快秦辞知道不是。
人影移动，暴露出落叶中心突兀摆放的花瓶。
通体瓷白的瓶身，没有半点花纹修饰。七八只菊花在瓶口傲放，鲜艳的黄色生机勃勃。
与画室练习时，刻意摆放的静物何其相似。
“有人在作画？”说着秦辞视线扫描一周，未曾发现可疑人影。
“十点钟位置，树上。”程温眸光如电，很快找到画画的人踪迹。
随即看向秦辞，等他的回答。
秦辞心里陷入天人交战。
救人意味着要承担以后的风险。
程温会为了他果断冒险，但他却不能把这个看成当然，主动拉着程温冒险。
他可以无私，但不应该自私。
就算秦辞向程温保证，自己一个人去便足以，也难免遇到危险时，将程温连累。
这些位于道德高地，指不出错的话成功让秦辞说服自己。
他愿意尊重程温的习惯，在程温好不容易接受他待在身边后，依然保持着一小片天地。
两个人的天地。
于是他笑笑，没什么思想负担，“走吧。都是玩家，生死有命。”
程温转过头前行，有一瞬的恍惚。
笑是很熟悉的笑，行事却似乎不应如此。
应该怎样？
他一面走着，极力从记忆捕风捉影，设想与莫名熟悉感相符的发展走向。
或许，秦辞会大喊一声提醒他们。既不需亲历危机，也尽到了自己的善意。
这样似乎才是自然。
秦辞有自己的性格，但他记忆里或许并肩相伴的，应该是位很善良、顾全大局的人。
随着想法的升腾，一股怅惘萦绕心尖。
程温嘴角的涩意在口罩遮挡下释放，没人知道他此时的怅然。
这边统一了意向，决定忽略不管，朝村子赶路。
林中的人群却发现了他们动向，有人大喊一声，“是玩家吗？”
类似的字眼在NPC耳中会被屏蔽或者替代。
直来直往的交流，不会不妥。
看着前方充耳不闻的男人，秦辞也不做反应，照常迈步。
喊话的人似乎不肯罢休，随着风声渐近，一个大个子从林间跨了出来。
几步走到他们面前，手臂一横，拦住二人去路，“既然是玩家，为什么不答话？”
如果是NPC听到动静，不聋的话，应该朝声源处望上一眼才对。
见程温在自己的威势下停住脚步，大个子语气更加嚣张，斜着眼看人。
不给他们回答的机会，大个子承接自己上一句话，“算了算了，不跟你们计较。”
“我们组起了一个团队，你们也一起过来吧，人多力量大。”
说着转过头，双臂抱胸朝来路返回。
走出几步发现不对，林间同伴投来的眼神带着异样，身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远。
大个子反应过来转过身，没想到自己竟是被下了脸面，当即就是一声暴喝。
“站住！”他横眉一竖，见前头二人并未停步，眼中怒火更盛，“和你们说话呢，没听到吗？！”
决计给这两个人一点教训，他几步上前，一腿横扫，正冲秦辞膝弯而去。
秦辞被异界强化的数值虽不如程温夸张，但早有提防，留心后背动静的前提下，这种突袭还是能躲开的。
他身形一动，侧步斜移，刚巧停在大个子腿扫范围外。
然变招又起，扫至一半的腿定住，稳稳扎在地上。
劈开的大腿发力，同时腰部一挺，整个人从地上弹起。
手上出拳，料定秦辞避无可避。
大个子心里已经幻想出秦辞被击飞倒地，向自己求爹告娘的道歉场景。
哼，好声相说你不听，真是不识好歹！
拳风锁定秦辞，青年的眼中些许讶异，大个子嘲讽地嗤笑，在心里腹诽。
竟然敢无视经历十次任务的老玩家，不给自己面子。
到时候务必要好好折腾他们，给队里的菜鸟立个标杆。
让他们知道不听话的下场！
现世里学武的缘故，加之异界的增幅，他还没有在交手中吃过亏。
但在下一秒，他就知道，自己是踢到了铁板。
一片冷光突如其来地冒出，插入他与青年的间隙。
唐刀竖直，刀刃向外。
程温一手握紧刀柄，一手抵在刃部，撞上大个子戴着手套的猛拳。
金鸣声响，震耳。
大个子腿脚后退半米，堪堪抵消刃上反传过来的作用力。
手套虽未开裂，五指却如骨折一般。
不愿落下脸面，大个子转转手腕，摆出刚才只是活动筋骨的样子，“好小子，原是有自保手段，不早说。”
“早知你有能力应对，我也不会强人所难，一心想将你们纳入团队。”
“走就走吧。”他故作洒脱地摆摆手，“碰到解决不了的难题，可别低声下气地来求我。”
“这就要走？”程温提着刀，脸色阴晴不定。
刚才那一拳非同小可，他能挡下，但要是砸在秦辞身上……
一想到那张漂亮脸蛋上表露的痛苦之色，程温便不可自控地产生怒意。
“要么道歉，要么再切磋几招，自己选。”
大个子步子一僵，转过身来的脸色很不好看。
硬拼他是打不过程温的，但要他丢面，也是千万个不可能。
正面刚不过，他还不能玩阴的吗？
想到这里眼中狠厉，忍着痛左右手对了几拳，摆足气势，“这可是你自己不识抬举，别后悔！”
“袁哥哥，算了吧！”
一道怯怯女声打断剑拔弩张的争执。
她穿着华美的洛丽塔裙，在林中显得格格不入。
毕竟一片看上去年岁不大的树林，想必是孕育不出这等人间仙子的。
“口罩哥哥也是被吓到了！要是袁哥哥对我这么凶，我……我也害怕！”
说着挽住了大个子手臂，撒娇般轻轻摇了摇。
这番话既给了大个子台阶，顺杆下又能增进美人对自己的好感。再不抓住这个机会避开争端，他就是傻子。
大手在美人白嫩的葱指上轻拍安抚，黑色的手套早被他收进空间，掌心触感柔软，妙不可言。
“既然鸢鸢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放……”
注意到程温眼神，后头半句撑场面的“放你们一马”噎了噎，临时改口。
“……放弃切磋好了。免得有什么磕碰，伤了和气。”
“袁哥哥真宠鸢鸢，鸢鸢好开心！”洛丽塔看着大个子眼神扑闪，娇羞地说。
秦辞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这种“甜”度，光是看着都觉得工业糖精，齁得慌，消受不起啊……
他立刻侧头去看程温表情，由于位置处在前后，相距虽近，但也无法窥全那张俊俏容颜。
无法从表情上看出的端倪，由程温的动作明白给出。
他手中几欲见血的唐刀，在看到妹子撒娇后，一下收了起来。
秦辞心里咯噔一声，连程温喊自己“走吧”都愣了一会，才回神跟上。
压下心里纷乱，走出一段距离后，秦辞故作平常地向程温套话。
“刚刚那妹子长得还挺好看的。”
这下轮到程温心头突突，他没什么好语气地回应：“好看吗？不觉得。”
放了一半的心，秦辞试探着问他，“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难道不是因为怜惜美人，英雄才放下刀刃？”
这句话一说，程温哪还能不知道秦辞的心思。
隐秘的喜悦在心间炸开，他摸了摸鼻子，一半的脑细胞都沉溺在对方将自己与英雄类比的无厘头雀跃中。
“不是。”声音淡淡，要不是耳朵漫上的红晕，秦辞真会被程温的克制欺骗。
“那个洛丽塔我认识，以前任务见过，人还不错，就是有些癖好……”
名字似乎是叫白鸢？
想起当初任务时，她也是这样忽悠别有用心之人，而后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从对方历经落差的惊愕表情中获得乐趣。
如果被她利用的人没有心怀歹意，倒也无伤大雅。
回想起来，算是个厉害的正派角色。除了一些让人不敢苟同的偏向……
程温突然转过头，眼神在秦辞脸上打量一会，告诫道：“总之，你离她远点。”
什么癖好？要让自己远离？
秦辞试图从程温眉眼间获取额外信息，对方却在说完后立马回头。
难不成，会恃美行凶，作天作地？
可这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活人还真能让糖精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