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村子的时候,太阳离下山还有段距离。
穷乡僻岭的地方,风景虽好,房屋之类的基础设施相对来说要比城里差很多。
好一点的屋子,红砖青瓦,但大多数都是些土砖房。
负责接待的NPC早已经等在村口,是位精神矍铄的老人。
头发花白稀疏,满脸皱纹,驼着背。
拄一根木制老人拐,俨然是手工削磨,未经染色打蜡等工业步骤。
见到人来嘴角一咧,露出零星几颗大黄牙。
步伐稳健,倒看不出多少拐杖起的支撑作用,不一会便来到了秦辞他们面前。
单看走姿,实在不像是花甲古稀之年。
“来啦来啦,早给你们安排好咯!”苍老的声音,口齿流利,整张脸上喜庆非常,连那撮白胡须都兴奋地抖了几抖。
照这声招呼来看,他们或许各有身份。
“爷爷,您还记得我们?”秦辞上前,在一个合适的位置堵住老人。
这地儿三面都有遮挡,往北是一间土屋,东西两面各有棵老树,枝干粗壮,盘根错节。
老人当时便是坐在凸起的树根上,盛着阴凉等人。
“哪能记得你啊……”老人说着拐杖一戳地面,长有老年斑的枯糙手指点了点太阳穴,“我这老东西记性是还行,但还远不到知天观命的程度。”
“虽然是第一次见,但是你们为村子的付出,爷爷会代表村民们记在心里的!”
皱巴巴的手握住秦辞,激动地上下晃了晃。
“爷爷您客气了!有什么安排尽管通知我们,合理的我们都会尽量配合。”
秦辞笑笑,没把话说死,心里想着合不合理我说了算。
老人摆摆手,“谈不上什么通知不通知,哪有什么要麻烦你们的。”
“小伙子随处转转,到时候把我们水方村的旅游名头打出去,就是对我们最好的帮助咯!”
这么看他们是来考察,筹备水方村宣传方案的?
交通都不便,是准备低成本用原生态的噱头吸引游客吗?还是得到了什么开发风声?又或者……只是一个借口?
秦辞留了个心眼,同程温交换眼色,试探道:“爷爷,其实我们不是来旅游的。”
“你们具体来做什么老爷子也管不着。”句末叹了口气,“房间安排在村子北边,那些个没关门的屋子,随便找一户落脚吧。”
说罢悠悠向着村外走了。
算是不欢而散?似乎也没有那么不欢。
虽然老爷子迅速终止了谈话,脸上的表情却也没多少不虞之色。
程温看向老人走远的方向,眼中情绪难辨。
“他去找人了。”
秦辞点头,远远望见百米之外的道上依稀走来几个玩家。
老人视线一见着玩家,不紧不慢的步调一下子加快不少。
没有等着看NPC与其他玩家之间的碰面,秦辞和程温径直走向北边。
北边地势偏高,处于上坡位置,坡度很缓,整个村子建在一座大山上。
一路走来,村子里几乎没什么人影。
从窗户看房子里的布置,生活气息很足。
有些桌上摆着热菜,用草编的罩子罩着,以防蚊虫。
许久才碰见一个扎着头巾的大婶,甫一照面比老爷子还热情。
一手挽着竹篮,另一只手热切地同他们握手。
秦辞面不改色,寒暄一般问大婶罩着布的篮子里装着什么宝贝。
“婶子哪有什么宝贝,倒是借了你这张发财嘴的光。”大婶的鱼尾纹随着笑越加明显,很快揭过话头,“都是些小玩意,不值钱,不值钱。”
程温目光在她手上停留片刻,递眼神让秦辞不要轻举妄动。
秦辞与大婶交握的手这才松开。
竹篮编得紧实,缝隙间漆黑,看不出内容。
但程温既然示意,或许有了头绪,他没有冒险掀布的必要。
随意又聊了三两句,秦辞二人再次朝北边走去。
没关门的屋子不少,房间的设施、大小有所差别。
秦辞挑一间看上去较为坚固的屋子走了进去。
三个卧房,家具还算可以。红漆的木床,铺垫了干草,床铺上的被子不旧不新。
厨房的配备相对简陋,灶台得靠柴生火。
案板有使用痕迹,烟囱的位置挺合理,应该不会在煮饭时被呛……如果生火技术好的话。
“认床吗?”秦辞问程温,“还是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再去看看。”程温拉开装有铁锁的木门,“我怀疑床的数量会有对应。”
秦辞恨不得他们挑上仅有一铺床的房子,此时听到再去转转,自然欣喜。
但若是床与玩家数量对应,同一张床不能共枕的话,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是他不希望发生的。
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秦辞问道:“你知道玩家数量?”
程温摇摇头,“晚上就知道了。先去看看床位。”
夜晚,每名玩家都要选择住处。统计人数,有无隐藏禁忌到了那时便能见分晓。
十间房屋,一共二十张床,其中四间只有单张床位。
虽然同床的概率算下来颇为可观,但抵不过人为干预。
为求稳妥,程温与秦辞暂时选择了一间两张床的屋子,房间相邻。
他们来到异界也没带什么行囊,不需要将东西安置,或者妥善保管。
至于如何证明这间房屋已经有主,从老爷子的话中逆推,将房门关上即可。
走出房间,秦辞突发奇想,“如果把有住户的房门打开会怎样?”
听出了青年的警觉,程温也有这种顾虑。
最先抵达村落的玩家中只需有一名包藏祸心,便能成功误导后来人,闹出祸端。
“所以在天黑前,我们最好不要待在房间里。”
“先去四处转转,这村子透着古怪。”
“刚刚的那位大婶,手指甲缝里有黄泥。”
程温说完,顺着道路走向田脊。
田间不少菜苗,部分品种已经散开绿叶。
村子里没有见到什么村民,田间远望,也只有穿布戴帽的稻草人。
脚步一转,程温继续朝着山上前行。
他记得来时眺望,村子夹在密林间,村后的树林更加葱郁,碧绿一片。
极目细辨,其中似乎还夹杂着别的颜色,让他有些在意。
一路走得顺畅,没受到什么阻拦。
村子内房屋不少,村民却并未见着几个。
是都同那位大婶一样,去了一个需要用手抓泥的地方?
快要到山林的时候,秦辞和程温停下脚步,齐齐望着一棵树上。
枝桠间站着个灵活的胖子,上窜下跳地摘着野果。
整棵树随他的动作不时摇晃,幅度之剧好似随时倒下。
偏他不觉危险,一手随便摘着果串下扔,另一只手有挑有选,专挑大的黄的抓。
抓在手里就是一嗦,囫囵嚼几下吞入肚,再次寻找美味目标。
胖子的同伴也不担心,拿着外套在底下兜他扔的黄果。
人看上去高高瘦瘦,头发中长,戴黑框眼镜,有那么点颓废忧郁的气质。
这气质在他开口骂骂咧咧后荡然无存,指不了手画不了脚(手得撑开外套接果,脚得上下左右来回跑动,毕竟那胖子的手法极其随性),光凭一张嘴也说出了中年妇女吵架的气势。
“我日你个仙人板板,有毛病啊,让老子接还瞎着眼扔。”
“踏马哪个龟孙像你这样,甜的全自己昧啰,你爷爷我差你那一嘴吃的吗?”
“奶奶的,你踏马给我留串好的会少坨肉吗?”
……
胖子则无视树下的杂音,或许也没有完全无视。
只听他嘬果子的声音越来越大。右手抓大果的频率也越来越快。
一直到装了满满一兜子黄果,瘦子一边叨叨一边给兜扎了结。
顺便捡起胖子扔下的多余果串,摘下当飞弹朝树上扔去。
那胖子头一偏躲过,嘚瑟地朝树下“哎呦~”一声,一双小眼贱兮兮地弯着,“打得我可疼喽!”
说完才发现不远处全程看戏表情莫名的两人,屁股一扭跳了下来。
扔掉手中没有果子的树杈,胖子收起贱气,肉乎乎的手抱了个拳,“两位,有何贵干啊?”
秦辞:其实我只是路过,看你俩挺有意思,就看了会……
程温指了指瘦子怀中一手一个,满满两大兜的布包,“果子,能吃?”
“能吧……”胖子挠了挠头,“不然我们这俩大老爷们,不会做饭得饿死啊。”
瘦子对着胖子唾沫横飞,“是踏马你不会做!老子会!老子自己能吃饱!”
胖子就乜他一眼,一副“当着外人面我不跟你吵”的模样,对程温说,“大哥何出此言?”
程温便向林子中心昂了昂下巴。
一片树干落叶中,好些姹紫嫣红的颜色。
如果走近,就会发现那些都是颜色不一的野花。
令程温留心的是,花簇的位置和形状。
统统围绕着树干而生,长得极有规律,呈圆形,像是一个个天然的土中生长的花圈。
容易给人不好的联想。
胖子哎哎两声,“没事吧,要真是那啥,这果子也太拉胯了。肥土还生不甜。”
瘦子继续哔哔赖赖,吐槽胖子自私自利。
胖子直接把他当背景音,冲秦辞二人又是一抱拳,“两位好汉,如何称呼?”
这话一出,瘦子忽然停下了叨逼叨,顺手将两大兜果子放在地上。
直觉接下来可能会有什么很厉害的事情发生,秦辞表情收整,听到程温报出名字后也说出姓名。
胖子和瘦子对视一眼,两人纷纷抱拳。
胖子:“在下葛吴恩。”
瘦子:“在下李司马。”
随即二人相视,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
秦辞和程温:……
人不能,至少不……算了随他吧,都是男人的快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