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俩货摆明了早有预谋,就瞅着时候抖机灵整活。
要说有谁真叫这俩破名,秦辞是不信的。
等到一胖一瘦狗兮兮的笑声停下后,两批人这才重新交流。
话中透露,葛李二人是旧识,自上次任务合作后一拍即合,整了个法子搭档。
一到异界,他们随机出现的地点就是在村口。
一个老爷爷迎接了他们,说辞与秦辞程温经历的差不大多。料想身份应是村长之类。
于是顺应NPC的指引去房子里转了一圈。
葛李二人倒是没那么多小心思,去数床位区别,或者挑个最大最好的房子。
对床没什么特殊要求,能躺能睡就行。甚至没有床,睡地上应付几晚于他们而言也不是难事。
但另一件事,就不怎么让人能高兴起来了。
进了两间屋,橱柜桌面都是空空,没什么贮备粮食。
二人站在光秃秃的灶台前,陷入了沉思。
接下来就是四处觅食,上树摘果被撞见。
葛李二人很健谈,大部分时候都是秦辞在回应他们。
程温的目光安静地凝在虚处,看上去在走神,实则是用余光警惕他们动作。
必要的戒心不可少。但要是一上来就用看歹人的目光注视别人,搁谁都不会乐意。
面对秦辞同行的邀请,葛李二人毫不犹豫地拒绝。
葛胖子那张脸摇得肥肉颤颤,“不了不了,兄弟们不是解谜的料,脑子转不过来。”
“能苟几天苟几天。”
瘦子也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语毕,又和他的同伴扯出了武侠的架势。
“二位,有缘再见。”两个人抱拳道。
秦辞看着远去的一坨和一条背影,一会儿觉得男人至死都是少年,一会儿听着传来的谐趣对话,又想着胖子嘴里的“苟”或许是另一个“狗”。
做不到同他们一般潇洒自在,若有百分百的可能性,秦辞是势必要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遂又朝着本来的目标,森林的中心处前进。
这时候太阳已经很接近日落的距离了。
林间的凉爽不知不觉间向阴冷转变,秦辞穿上自己的外套,尤觉温度低得不太正常。
脚边是一圈圈野花,此圈与彼圈泾渭分明。
外围间隔不规则的树木到了这里,有如人为植栽一般,圈与圈之间的距离分外统一。
蹲下身查看,有黄色的随处可见的小花,开成大朵的不知名白花,还有小型牵牛一般的淡紫色喇叭花。
单看颜色,绿色为主。茂盛的绿叶充满了活力。
但若单看花朵,则是白色居多,其他的杂色点缀。
像是花店里刻意修剪插成的花束一般,从美学上讲也是能考量出几分道理来的。
而花圈中心的树,就更奇怪了。
似乎是带有桦树的基因,树干上遍布着人眼一样的花纹。
与桦树不同的是,它完全摒弃了直挺的性状,歪七八扭,像个搔首弄姿的人形,树杈的走向也带着怪异。
从林子中心开始,这种怪树数不胜数,越靠近外围,树的姿势越收敛,直至恢复正常。
秦辞走到最中心的大树前。
它的花圈半径比之其他树木都要壮大,姿势的扭曲程度更加抽象,已经远远超出了人形的既视感,到了一种单看着就会令人不适的程度。
要知道,视物带来的情绪变化源自共情能力。
面对一棵怎么也无法同自己联系起来的怪树,很难追溯这股不适的原因。
真要牵强地把人形安在树上,就好比将蠕虫代入千手观音舞。
没个十年脑血栓,产生不了这种联想。
秦辞于是把目光放在了树根深扎的土壤。
“这底下有东西?”摩挲着下巴,他朝周围走出几步,“土又是黄土……”
只是实在很少有人来过的迹象,那句“会不会和村民们有关”的话转了转,最终被推翻。
村子里的房屋实在不少,那些空出来的屋子主人的去处,在大自然里,应当会留下人为痕迹。
地面铺着深浅不一的落叶,从完整形状来看,不像有多人踏足过。
“还是涉及到某些仪式?鬼神?”秦辞视线看向程温。
要他相信这些东西生长天然,十分勉强。
程温摇了摇头,没有回话。
透过枝叶间的缝隙看阳光,有种别样的感觉。
他移开几步,逆着阳光看怪树,视线虚着,缓缓蹲了下来。
秦辞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程温身上,清楚看到他蹲下以后眸中的震动。
那柄抵御危险的唐刀一瞬间便出现在他手上。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过几秒,程温身上的气势才慢慢收敛。
他起身让出位置,知道言语表述的匮乏,选择让秦辞自己亲眼目睹。
秦辞做足了心理准备,深深吸气,仿照程温动作。
依然受到了震撼。
中心处的怪树约有二人合抱粗细,整体长得特别混乱。
一般树都是朝上长的,它不是。
偏留下一些向下生长的大腿粗细的枝干,像是瞅着机会要钻入地里。
以至于难以辩识出树的特征,如同谁家做挂面,拉到半程已有好几股的面团,随意扔地上摔出了形状,便长成了它。
不同于一般树的主次分明,它的主干都弯出几股,约莫呈现个方形。
于是秦辞这一蹲下,再逆光虚着眼看,那些枝干上的眼睛花纹,与射入视网膜的阳光发生了奇妙的反应。
像魔法一般,眼睛花纹似乎不甘贴在树上,浮了出来,开始拥有自己的独特坐标。
一个个位置不一的坐标在特殊的角度下观看,彼此间的距离随着观测角度缩略于无。
每一个图像或重叠或连接。
重叠的地方加深阴影,连接的部分铺成画面。
一个丑陋的,狰狞的,似乎嘶吼呐喊的巨大人头,以空间画的方式,呈现在秦辞眼前。
那双怨毒又涣散的苍老眼睛,一眨不眨,与秦辞对视。
秦辞:……就,挺突然的。
要不是身体吓僵了,说不准得坐一屁股蹲。
不过这反应与初入异界时,恐惧到浑身战栗相比,进步了不少。
照这个速度,他是有望在几次任务后,被鬼贴脸也保持理性思考的。
那时,自己就能做到真正不拖程温后腿了吧。秦辞心想。
他缓了半分钟的时间,再次让视线停留在立体画上。
画面的线条衔接已不那么准确,出现丝丝缝隙。
秦辞调整了自己的位置,重新地,仔细地将画烙印在脑海。
等他完事准备起身的时候,一只手提着他的胳膊,替他分去部分身体的重力。
“谢谢。”秦辞目露感激地看向程温,“我没事,腿不僵。”
说着向前走了一步,有些微颤,他双手撑在膝盖上缓了缓,第二步时,忽然有些踉跄。
不出意外撞进一个温暖的胸膛,秦辞藏起计划得逞的笑,让唇畔的弧度染上几分窘迫。
他抬起头看程温,“抱……抱歉。”
“……稳着点。”
与秦辞自然的演技不同,程温些许僵硬。
料想这僵硬除了让青年误认为是他对肢体接触的反应外,应无其他想法。
青年或许不会知道,程温一眼便看出了他的伪装。
是以前历经过多铭心刻骨的记忆,才能凭借灵魂的本能,辩识出他炉火纯青的演技。
酸与甜交织相融,分不清谁是主调。
但将青年扶直的动作里,依然含着温柔。
这一插曲后,从林间走出,天边的橙晕泛红,火烧一样热烈。
来时的小道被突如其来的既视感覆盖。
像幻觉一样,如果胸腔没有细微的感情涌动的话。
砖砌的大道上,两个人迎着即将消失的光,亡命一般地奔逃。
每一脚落在实地,前一脚位置下方的砖块便会剥离,跌落至黑暗的深渊。
争分夺秒。胆战心惊。
却有人浑然不惧危险,盯着二人交握处笑。
“现在还笑得出来?”温柔的声线。
“是啊。”男人傻乐道。
弧度不明显的唇角,含着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清楚的欣喜若狂。
“朝闻道,夕死可矣嘛。”
“我可不是你的道。”一阵低笑。
砖块剥离的速度加快,落后的人抬脚已经难以踏到实地。
但男人没有就此掉落深渊。
一股轻柔的力道将他整个人抱起,向着收束至一缕的,被精准凝滞时间的微光飞去。
金色的微光打在那人脸上,模糊的容颜,神明般的圣洁。
逃亡的序曲,在那人无保留的护佑中结束。
画面消失。
程温顿了顿,像往常一样,迈步走在前方。
可有什么不一样了。
两个人的路上,他蓦地觉得孤独。
很小很细微。大概一滴眼泪那么点容量的,孤独。
回到村子里时,虽然还未完全天黑,各家各户的窗口都亮起了灯光。
先前走过一遭的玩家房间,屋里也都燃起光亮,不过是蜡烛,而非灯光。
数了一数,一共十间房子,看来没人从中作怪。
好几间屋子的门已经被关上,内里不是空房,不时能见着人影。
这时候还站在外面的,除了秦辞和程温以外,就只剩下大个子他们团队。
远远便听见争吵声。
五个人的队伍,不管是睡三铺床的屋子还是两铺床的,都不很妥当。
队长,也就是大个子,建议将人数拆分,他和洛丽塔住一间屋子,其他三人另住一间。
这样的建议某些用心不言而喻,洛丽塔甜笑着挽住大个子手臂,半张脸娇羞地藏在他身后。
其他成员却不乐意了。
向来都是团结力量大,哪有将队伍拆分的道理?
虽然是简单的住宿安排,其他两个老玩家却担心夜晚会发生一些恐怖事件,自然不愿意分散。
更别说大个子分配给他们的人中,还有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