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辞在搜集线索时不经意转头一瞥,特殊的角度,恰好能隐隐约约看清她遮挡的另一只眼睛模样。
心跳加速后,大脑开始思索起符号代表的幻境源头。
是什么时候,多大范围的幻境?
是从他们步入祠堂起,还是到地下通道后,抑或是,只有面前这个少女的房间,用幻境伪装成岁月静好的样子?
由于是地下室,少女居住的房间密不透光。
头顶的白炽灯洒下明亮,替代大自然的阳光。
整间屋子的风格活泼生趣。
完全符合少女年纪的风格,粉嫩卡通,墙面贴着廉价的墙纸与海报,床头还坐着一个披散着头发的人形布娃娃。
布娃娃眼睛的位置,只留下粗糙的线头,像被人刻意剪掉。
此时看着房间里,包括少女所有的一切,秦辞都不由背后发凉。
只有待在程温身旁,才能获得真切的暖意。
程温还未回应秦辞,少女却眨了眨眼,看上去在疑惑秦辞借纸笔的用途。
向程温绘制自己见到的符号时,秦辞便做好了应付少女的准备,每一条线,用力都很轻。
用带橡皮的一段将图画擦去,除去橡皮擦的碎屑,纸上几乎不留痕迹。
秦辞又花费几分钟的时间将少女速写在纸上。
用了点小心思,纸上的少女,刘海撇到一旁,露出一双亮丽的眸子。
“送给你。”秦辞笑了笑,“你能也为我画一幅画吗?”
少女接过,见上面是自己的模样,顿时羞涩,脸上沾染纯真的红晕。
【谢谢你。】
她在另一页纸上一笔一划地写道。
随后红着脸,磕磕绊绊地在纸上描出秦辞。
简单的笔触,不怎么规整的圆圈当头,三角形充作咧开笑的嘴巴,两只眼睛也不对称,歪歪扭扭。
整个小人丝毫看不出与秦辞相对应的地方。
旁边一行小字,“抱歉,我没有学过画画,画得跟哥哥不像。”
秦辞眉眼含笑,柔声安抚少女,“心意比画技重要。能收到礼物,我就很开心了。”
程温好似终于思考出应对计划,拍了拍秦辞的胳膊。
这一略带安抚,让秦辞不要担心的动作里,同样也有让他往后靠靠的意思。
至少不要比他离少女的距离更近。
秦辞清楚程温的用意,稍稍退开半步。
“我之前的问题,你写好了吗?”
与秦辞的退步相反,程温向前走了半步。
这个位置居高临下,几乎能看全少女在白纸上的涂写。
少女歉意地点了点头,将夹在写字板上的纸张,往前面翻一页,圈出自己写给程温的回答。
【从村子里面离开,快要没有时间了。】
【不要相信其他人说的话。朝着外头一直走。】
“还有其他的办法吗?”见到竖起的写字板上的字迹,秦辞用眼神传达善意,柔柔地看进少女的眼睛里,“除了离开以外,就没有其他办法,能让外头发生的一切停止?”
不知道少女能不能听懂秦辞口中的“一切”,他试探着和这个似乎是单纯善良的小姑娘有商有量。
搜寻完整个房间,能让秦辞留意的东西并不多。
大部分东西都与秦辞二人的目的无关,像是完完全全为丰富少女的人设而摆放的物品。
粉色的小猪水杯,卡通毛巾,三两本适合她这个年纪的故事书……
与任务相关的线索寥寥无几。
但在那些充满生活气息的物件里,有一张暗藏信息的照片。
正面是一位尚未被岁月在脸上留下痕迹的女子,温柔地抱起怀里的女孩。
女孩的眼睛十分呆滞,面向镜头的眼球反光显得不那么自然。
比起人眼来说,材质看起来更像是玻璃。
虽然照片上的女孩尚且年幼,但一些面部特征已经隐隐能看出长大后的模样。
是房间内少女的孩童时期无疑。
那么现在,她为什么又重新拥有了类人的眼睛,能够看到外界了呢?
还是说,秦辞眼里的少女其实是某种假象,她用以辨识周围环境的,并不是眼睛。
而是其他能够替代视力的感官?
在照片的背面,画着一幅简笔画。一个大人牵着一个孩子,两人中间画着一颗大大的爱心。
从少女的画功来看,留下这副简笔画的,或许是照片里的另一个主角,少女的母亲。
目前为止,秦辞有一个推测。
从少女的孩童时期,到她如今这个年纪所发生的事情,或许就是整个村子种种异象的解答。
他想起存放在个人空间里的陶瓷娃娃。
怎么看都只能让人联想到少女身上。
像是一个缩小版的她,用以作为思念的寄存。
只是不知这个陶瓷娃娃,还有没有其他作用。
是将道具交给NPC,来获取真相的意思吗?
可所谓的真相,并不能帮助秦辞他们完成任务。
他们必须要阻止村子朝祖墓靠近,以免触动什么,令墓里头的东西破土而出。
等待少女的回答里,秦辞思考了许多。
如果少女依旧不能提供有效的阻止方法,就只能赌一把,拿出瓷娃娃与她对峙。
他扯了扯程温衣角,试图用眼神让对方领会自己的用意。
程温却果断摇了摇头。
“再看看。”他如此说。
翻过来的白纸,呈现给二人的回答出乎意料。
少女将夹着白纸的写字板横在面前,只露出一只眼睛,神态几分可怜。
【有的,但我不想。】
【作为对哥哥们帮忙的感谢,我可以不让危险靠近哥哥们。】
【只是后面发生的事,还请不要阻止。】
【大家都有重要的人,不是吗?】
最后一句,少女只写给程温看。
或许知道程温所处的位置能够注视她写字时的每一笔一划,写完最后一句时,她特意抬了头,见他眼神放在白纸上,并很快与她的目光对上,这才将末尾的那句话擦除。
这句话的语意,可以理解为威胁,也可以理解为祈求。
对于最后一句话,少女的用心,程温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好。”程温周身的气势内敛,但秦辞清楚,直到“好”字落音的那一刻,男人才真正收起自身的锐利。
“我们能成功回到村子里,然后从村子里走出去吗?”他不留余地地向少女询问,“距离你说的危险,倒计时还有多久?”
【能的,请放心。剩下的一天时间,足够你们安然无恙地逃离。】
【食物什么的也不用担心。】
做出了最后的保证,少女站起身,面向二人微微鞠躬,是感谢,也是送客的意思。
闯了五个异界的副本,秦辞从没遇到过像少女这样和善的NPC。
一时有些茫然,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少女的话。
程温已经牵过秦辞的手,推开门沿着他们来时的方向离开。
回村的时间远短于去祠堂的时间,不过几个小时,村子又向着坟山前进了大段距离。
“我们真的要离开?”秦辞面上显出犹豫,“剩下的玩家,都不管了?”
“白鸢没法救,其他的人,也没多大交情,让他们自力更生吧。”
秦辞还要再说话,被程温往前一扯。
男人停下来面向他,手上的余力带得秦辞站到他面前。
呼气吸气,都好似在共享同一处空气的近距离。
“不用再说了,你可以不善良。”
程温眉心微蹙,令他看上去几分不容反驳的气势。
秦辞心里一紧。
他的伪装,暴露了吗?
“我……”
试图解释着什么,话却被程温打断。
“那里的幻境,少女身上的幻境符号,是以她周身为范围,含括整个房间的障眼法。”
“我们之所以能够进入那里,是因为那处领域‘主人’的邀请。”
“与祠堂表层的人头,有所差别的力量体系。尽管以无害的外表示人,并表露出善意,但她其实不是我们能够拒绝的对象。”
“虽然没有【额外线索】类道具,但在房间里,我向少女靠近的时候,用了一个能在友好状态下进行力量对比的道具。”
“道具告诉我,没有胜算,我们不能直接与她为敌。”
“救不了的,秦辞。”他淡声唤他的名字,语气里,掺杂着连程温自己都不知的无能为力。
“我现在,只想我们能够好好的。不再另外搭进去,两条人命。”
“就目前的线索来看,少女与树,似乎是水方村的两种崇拜。”
“瓷娃娃被扳断,她的力量就此解封,得以与树,也就是那个人头,造成压制性的打击。”
“人头我在对战的时候试过,没有弱点。她们二者,彼此为敌,相互制衡。”
“现在一方力量增强,不管会造成怎样的颠覆,都不是我们能够参与其中的。”
听完这些,秦辞脸上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
他沉默着,没有反驳程温的话,低着头,看着前方的男人带着他一步步远离。
心里面,却渐渐涌上一个疯狂的念头。
“我能救。”秦辞看着男人背影,无声地启唇,说出这几个字。
执拗的眼神里,是怎样都不肯屈服的光。
“只要你想,是你的愿望,我就能够救下他们。”
他咬着下唇,不说话。
我可以,变成像你曾经的爱人那般,光芒万丈。
只要你愿意,垂怜地在我身上,落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