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人都是兔子。所以每一个人的死亡都会被判定为成功开门的钥匙。
很大胆的猜测。另辟蹊径。
假如此项猜测成立,第一次死亡的大汉使用的道具应与替命有关,是被异界承认的类似于“第二条命”之类的手段。
而没有这类道具的他们,必须抓紧时间解开钥匙之谜。
饥饿感的丧失更加缩减了他们计算时间的途径,这种仿佛被人遮住感观的处境让秦辞感觉很不舒服。
就好像身为人的基本功能在逐渐变迁,命运正在讨要它馈赠的礼物。
“既然酷哥的诚意这么深,”孟若昭两手对着插在地里的唐刀比划,“现在总能坦言自己的想法了吧?”
秦辞也有些好奇程温卖的是什么关子。
之前思考时他留了心,是能清楚看见对方得出结论时的表情变化的。
虽然不明显,但在跟程温经历了一个任务的搭档以来,秦辞还从未像今天这样,在对方的脸上清楚捕捉到一笔“愁”字。
“能。”程温的应声很果断,不拖音,听起来干脆、爽利。
“有可能,我们现在才是在真正的梦里。”
此话一出,周围的空气像能感应到人的屏息一般,瞬间一窒。
“不可能!”孟若昭的反应十分剧烈,似乎程温的话踩到了她的尾巴,引起浑身的抗拒,如同炸毛。
“如果是这样的话,掉入海水的我们必死无疑!别说十小时,就是几分钟的窒息也能要命。”
“就算梦境时间的流速与现实不匹配,这也是相当凶险的一件事。且不说从那么高的地方跳水,无专业指导下极有可能伤到内脏,就光是入水后一直下沉的深度也是一道难题。”
“照你的说辞,除非我们一开始就迅速找到出路,直达终点,一分钟内从海水里醒来,否则便没了生路。”
孟若昭的语速很快,大段的讲话中逻辑依然清晰。
她像是说服自己一般又坚定地念叨一句,“绝对不可能。这种难度放在第二十次任务还能理解,现在就遇到,无疑是乱杀。”
“难道酷哥你任务次数已经到了二十?”
从她脸上的神色来看,这句话只是为了走流程,并不是真的询问。
孟若昭见过程温的身手,根据他的身体强度对他的任务次数也有判断,定然不会超过自己。
一群人里,她的实力可谓最强劲。异界最凶险的难度评估也应当按照她的素质来平衡才对,断不该危险到这种程度。
“没有。”程温说。
二十次?
从语境来看,这个数字无疑是特殊,相当于区别难度的界限。
秦辞抓住其中的信息量,问道:“二十是什么节点吗?”
“一个传说。”或许是因为程温口中的猜测,通向无比糟糕的处境,孟若昭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她吸了口烟,心思全然不在秦辞的提问上,漫不经心地回答:“据说作为玩家的嘉奖,一旦完成二十次任务,异界会实现玩家一个心愿。”
这么神奇?
秦辞保留意见。心想如果愿望与前人矛盾怎么办?先来后到?还是后来居上?
孟若昭似乎抬眼看出了秦辞的怀疑,又说了一句:“只是传说。”
无根据无前鉴,但好歹算个念想。
用以告知那些在异界里漫长摸滚打爬的几近无望的人们,苦难是有终点的。
孟若昭将肺里的烟吐出,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镇定些许。
“帅哥呢?什么想法?还有空关注其他事情,这么淡定?”
她目光锁定秦辞。
黑暗里那双浅色的灰眸流动着光彩,充满着生机与平和。
然他说出的话却让孟若昭大吃一惊。
“我觉得他说得对。”
说得对?没听见她刚才的分析吗?还是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根本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绝境里那双不被负面情绪影响的眼睛。
孟若昭明显地不悦,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汹汹气势,脸上是“早知道你们逻辑不依常理,就不跟你们合作浪费时间了”的表情。
她坚持己见,伸手要去拿回自己的白卡,似乎认为商讨关系因意见不合而破裂。
秦辞没有阻止孟若昭的动作。他是能听出程温的话外之音的,明白他未尽之言里,其实藏着生机。
当然,这只是秦辞单方面地认为理解,是事实还是他个人猜测,不得而知。
“你知道表里世界吗?”青年的嗓音温和,不疾不徐。
孟若昭手顿住,脸上表情变了又变,陷入深思。
她对信息的处理与推断能力都是上佳,否则也提供不了三幅连环画的完整原画。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孟若昭就理清了头绪。
那辆载着玩家的车,不规整的轮胎如同未经过标准量尺刻画,便随手剪下来的圆,与现实迥异,魔幻中带点荒诞。
或许那就是里世界的象征。而表世界的通道,才是他们的任务核心。
他们现在正处于表里两个世界的空间夹缝里。是还返到里世界,还是借此抵达表世界,取决于他们的行动。
“所以还是有两条路?一条上行,一条下行,分别通往表里世界?”
孟若昭沉吟,思路理顺后接着道:“按照帅哥之前说的歌词,第一层火堆下的线索应是……”
【沉睡的烈火,祭祀掠夺的光明。
暗淡的眼睛,锁定污浊痕迹。】
这两句话,无疑可以提取出将火堆熄灭的线索。只有处在黑暗中的眼睛,才能观察到某种痕迹。
何渡没有的【额外线索】道具,大汉或许有。
他得到了信息,知道通路大体位置,并将其隐藏。
秦辞回忆自己被黑影笼罩时,回过头看到的站在火堆处的玩家背影。
当时情绪起伏太大,甫一松缓便整个人无意识地放空,对背影体势身姿的印象十分模糊,难以确定当时的人是否是大汉。
理性推测,极有可能。
孟若昭认为,这次的任务或许有两种完成方式。上行或者下行,都有不同的完成任务的方法。
只是上行开门的代价极大,倘若大汉的道具是挡命类,有无另外一种开门方式尚且未知。
孟若昭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沉重。她目视着地面插着的四把刀,忽然抬头问,“帅哥,你的武器呢?藏着?”
口罩遮住了秦辞唇鼻,下半张脸的细微变化被完美掩藏。单单露出来的双眸,神色无波,随着头部转动展示出不同角度。
每一个角度,都让人感慨造物主的偏心。
“我没有武器。”秦辞道。
孟若昭的眼神三分犹疑,但考虑到合作关系,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并未问询秦辞的任务次数。
到底是意向合作的队友,猜忌有碍于彼此信任,秦辞主动报出自己的经验。
“这是我的第四次任务。”
面向孟若昭,秦辞留心着身旁男人的反应。
平常。淡然。似乎他当时对自己的戒备,与秦辞的任务次数无关。
的确,在这方面说谎是很容易的事情,唯一不会欺骗的,只有自己。
而对于程温自己来说,他接连两次任务遇到秦辞,理智上很难当做巧合轻轻放下。
概率太低了。
又不是大部分玩家身亡,残留的玩家数量屈指可数,随便匹配都能碰到熟人。
至少这次的副本里,程温只碰到了秦辞一个熟人。
秦辞亦然。
孟若昭没有顺杆上爬打探程温任务次数,她举止言行都外放着善意,不越他人雷池,也不试探别的信息。
“我十六次了。”她一边说一边思考着,脸色惊讶怀疑转瞬即逝。考虑了诸多可能,她最终选择相信秦辞的话。
要诚意,她不会缺斤短两。要厮杀,她同样雷厉风行。
“七人任务,玩家的经验竟然良莠不齐到这种地步?”
孟若昭习惯性地挑眉,依赖烟斗使自己心绪淡定,“帅哥,不是我说,虽然我是相信你的,但是你来这里,跟死局差不大多啊。”
“难道一味地依靠其他玩家的带领吗?异界规则险恶,好人太容易被坑,都快绝种了。”
“如果开局便有人混战,没有强力道具的话,第一个死的就是你啊。”
“这种情形,太诡异了。好比故意不给人活路。”
“我问几个问题,帅哥你自己在心里想想就行,不用回答。或者不想也行,全凭你自己,只是一些经验上的提点罢了。”
孟若昭的神色认真,“你有没有遇到奇怪的NPC?或者奇怪的事?”
“例子不太好举,我想一下。嗯……比如,NPC送给了你什么东西,或者某次副本里你在什么诡异的地方留下了血液?”
话中的信息让人胆寒。秦辞露在外头的眼睛瞬时谨慎起来。
根据孟若昭的意思,避开了一次副本里的死劫不一定是真正的幸免,某种诡异的能量还会追踪行迹,塑造一连串的噩梦?
程温的目光终于落到秦辞身上。
秦辞转过头,看见墨眸里的情绪很浅。
但他此时专注地看向自己,也像熨帖一般,抚过秦辞心绪上的褶皱。
秦辞在程温淡如水的视线里,眼神交汇,幅度不大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秦辞说,“我不知道。”
他的任务经历,很大部分在心理创伤的影响下遗忘。
只有和程温共同经历的第一次任务,完整地,清楚地,记忆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