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鸢的分析里,能让乔练等人醒来的关键,或许就藏在祠堂里的左侧门内。
需要思考的是,要怎么才能把祠堂门打开。
依照村子里的奇特风俗,秦辞等人尽力避开墓葬献祭之类的惯性思维。
根据以前的经验,罗列出几种可能性。
只是不能确定,祠堂在老村长说出那句话后,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
虽然口出狂言的是葛吴恩,但当时村长的恶气,无疑是冲着所有人的。
既然当时村长没有强硬要求大家必须同去,秦辞等人商议过后,决定暂时将白鸢留在屋内,待他们首先过去探一探情报。
祠堂的位置,白鸢已经讲述得十分明晰。
然天昏地暗中,还是发生了人为不可预料的变化。
“白鸢说的是有条小道吧?”秦辞看着在前方开路的程温,轻轻抓住他后摆的那只手,“你等一等,为什么走得这么急?”
一路上男人全程沉默不语,面色凝重,只顾着埋头走路。
他都要担心程温是不是像袁霖一样发生了变化。
未经小道便暴露在两人眼中的祠堂,大门洞开,如同邀请。
程温在青年的抓握下止住步伐,回头先一步答他:“因为我有一种不好的猜测。”
秦辞想起程温出门时,看到原本破败的房屋,转变成另一种样式时的严肃神情。
耳中接着便听到男人的话。
“我怀疑我们已经没有七天的时间了。”
“没有七天?什么意思?”
秦辞瞳孔微缩,不可置信地拿出白卡。
任务期限没有变化,安然无恙地印着数字七。
但比起手里头看似铁证如山的白卡,他仍抬了头,等待程温的解释。
他更相信程温的判断。
既然不是任务期限陡然缩短,那应该是程温留意到了什么异常。
“你想必也在疑惑祠堂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地形变了,原因却很模糊。”
四周皆暗暗,程温站在他身旁,迎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轻轻将他往怀里护了护。
这阵风好似从祠堂内部涌出,且疾且猛。
摇摆着周遭的树影,张牙舞爪,鬼气森森。
程温的声音清晰响在他耳畔,或者说,再怎样的喧嚣嘈杂里,秦辞只愿意去捕捉他的声音。
滤除其他的声响后,男人的嗓音清淳,带点微凝般的疏冷。
“我怀疑整个村子现在,都在往一个地方挪动。而那个方向……”
程温的目光射出,锐利的鹰眸,好似电闪,将对面山下的场景收之眼底。
“……是昨日里白鸢等人祭拜的祖墓。”
“现在看过去,垒起的坟堆之下,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所以……”气势被蓦地收敛,他曾经敌对青年的锋芒,包括刚才查探环境时的锐利,如今被尽数掩在了暗里,向秦辞袒露毫无攻击性的一面。
程温注视着怀中如同天光一般,明明亮亮的灰眸,不为人知地挣扎一瞬,眷恋地松开手。
“……所以,我们要赶在村子挪动到祖墓之前,将这一切都解决处理掉。”
“不要让墓里的东西,重见天日。”
一旦那东西出来,事情可能会走向异界为他们安排的团灭结局。
哪怕任务与他们的初心相统一,要活下去,又何其艰难。
“好。”秦辞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配合你行动。”
似乎是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青年掷地有声地加了一句,“竭尽全力。”
对于祠堂的描述,白鸢提到了里头的暗门。
而暗门的开关,是供奉桌上的怪异石像。
靠近祠堂的门扉,内部的供奉桌上萦绕着一片马赛克般的浓黑。
与前一次副本里相仿的遮掩,秦辞知道,这是只能踏入里面才能看清的意思。
但依旧表露出犹豫。
供奉桌上的漆黑,太大一片了。
过于宽敞的界限,掩盖着的东西,难免让人在猜测时感到惶惑。
与白鸢形容的,篮球大小的石像大相径庭。
更像是,一连片的,摆放密密麻麻的牌位。
又或者,是一尊静待他们踏足的妖像。
“有来无回”这四个字在秦辞脑中转了转,说不慌是欲盖弥彰。
他最惧鬼怪,类人又非人的形状,能成就他好几夜的噩梦。
秦辞深吸一口气,看着身前男人决然踏入祠堂的举措,强行按捺住内心的惊涛骇浪。
几秒钟后,坚定地,向前迈出。
听到身后的动静,程温的心跳渐渐放缓。
见识到面前的场景后,他其实产生了犹豫。
犹豫该不该让青年跟着自己,还是把他留在外面。
哪里才会安全?程温也不知道。
但只要视线里有青年的身影,他就能尽所有力量,保护他。
闯入眼中的,确实如秦辞所想,是堆放得整整齐齐的牌位。
不一样的是,区别于牌位上的姓名镌刻,漆黑的牌面上,镶嵌着一双双神态各异的眼睛。
浑圆的眼珠,莫名给人邪笑的感觉。
密密麻麻地立在桌上,瞳孔精准地锁定来到供奉桌前的两人。
在这许多裸露的,布满血丝的眼球注视下,秦辞不可遏制地倒吸一口凉气。
他没有试图去牵程温的手汲取勇气。
心里明白,这是自己必须面对的一道坎。秦辞强忍着头脑纷杂的思绪,逼自己冷静地、独立地去克服惊恐。
“你们来啦。”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突如其来的响声,令秦辞瞬时汗毛竖立。
他咬死了牙,顺着声源看去,微微皱起眉。
位于供奉桌左下角位置的眼球,灵活地转了转。尽管没有眼皮的协助,依然能让二人从中窥察到它的表情。
像是村长那张布满褶皱的脸上,眯起眼裂开嘴笑,状似慈祥的面容,深处蕴藏着的,饥渴难耐的表情。
“既然来了,就拜一拜。”村长的眼睛笑着说,“拜一拜,道个歉,这事儿就过去了。”
“祖宗们也不会见怪。”
其他眼睛以相仿的笑容盯着他们,像在一齐点头,认同村长的说辞。
闭目吸了口气,这段极短的时间里,秦辞竭力让自己适应眼球会说话有生命力的设定。
再一睁开,瞳孔中压抑的惊惧散去。
到底经历了四次任务,秦辞不像初来乍到时一般,被恐惧震慑很长时间。
他已经学会接受并暗示自己,认可这种难以理解的生命模式。
即使还是会在最初见到时被惊吓,消极的情绪也只会短暂留存。
“不拜,会怎样?”秦辞冷静地质疑。
压下程温提刀的右手,同样察觉到空气中骤然钻出的,许多条凶神恶煞的气息,秦辞极快地衔接下一句。
“我是说,光是拜拜,怎么能体现出我们的诚意?”
“长辈们这么多,怎么也得拿出点东西来孝敬。”
“这样,我现在回村,让他们宰几只牛羊送来?”
拖延时间,秦辞还是擅长的。
只是牛羊对于眼珠而言,似乎并不是合适的贡品。
秦辞认真地想了想,如果自己给它们搞几瓶滴眼液会怎么样。
见面前的青年似乎尊敬,并无挑衅之意,那些凶神恶煞的气息又无声无息地钻回牌位里。
程温的目光将整个祠堂一一扫描,趁秦辞在争取时间,抓紧每一秒搜寻那尊怪树石像。
“牛羊……哼。”
说话的是另一双眼睛。
它邪气地转了转,干瘪的玻璃体已经不如活体时圆润有光泽,略微发黑的眼白,使它的眼神好似带有腐朽气息。
“牛羊就不必了。”它紧紧盯着秦辞和程温,“赶紧拜!拜完了,就放你们走!”
这句话一说完,两人身后的祠堂大门无风自动。
好似一双无形的大手将门猛力一合,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原本无光的祠堂,在身后的大门关阖后,供奉桌旁的香烛无火自燃,发出幽幽的,宛若油花一般的彩光。
照得眼里的景象都好似气泡一般扭曲了起来。
秦辞听得懂,那双时间更为久远的眼睛,提到牛羊时语气中的不屑之意。
他们对牛羊并无兴致。
有兴致的,大概是像秦辞这类的,鲜活的人类血肉。
转过头和程温对视一眼,见到男人的眼中并无多少忧色,顿时宽了一半的心。
事情虽不容乐观,程温用眼神告诉秦辞,他并没有在这间几乎不能藏物的祠堂里,发现和白鸢所说相仿的石像。
但只要程温有从祠堂脱离的手段,他们就无须紧张。
桌下四个角,面上没有铺桌布。
这个角度虽然能看到贴墙而放的供奉桌底下的空间,却并不能观察到桌子的背面,有没有紧贴着放置物品。
然要探究那处空间,势必得低头弯腰。
不清楚对于“拜一拜”的判定姿势,到了什么程度。
倘若低头也算在其中,冒然去看,岂不是冤死。
程温显然看出秦辞的心思,唐刀伸入桌下轻扫。
他的刀没有刀鞘,这一动作惹来众多眼珠的不善视线。
“前辈们稍安勿躁。”秦辞双手合十,“这不桌子底下落了灰,为你们打扫打扫。”
见眼珠子们虽态度凶恶,但到底没暴露多少威胁,秦辞的视线便跟着落到程温的刀上。
烛光异彩,倒映到刃面上的景物都不甚清晰,隐隐约约却似乎有一个颜色奇怪的小点。
秦辞仰头,就要向上面看去。
一条蛛丝落到他脸上,秦辞闭目避开,伸手将蛛丝自鼻梁上拿掉。
捏在手中一看,颜色乌黑。
不是蛛丝,这是一根长长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