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辞领着白鸢离开后不久,门外又响起敲叩声。
这个时间段,突兀的来访者令葛李二人面色凝重。
李司马当即从后窗窜出,一连无声无息地攀爬到屋顶上,往下瞧一眼。
见不是那些个怪人,又从后头窜了回去,并将窗户落锁。
“是袁霖。”他看向胖子说道。
胖子皱眉,同李司马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个转身就往窗帘后头躲去。
“……你回来!”李司马匆匆拉住他衣角,翻了个白眼,“你占地面积多大心里没点数啊,这能藏好吗?还不如让我来!”
不容分说地将胖子推出窗帘后,李司马一个窜身,攀住窗框上的横栏。
同时两脚一缩,身子顿时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
丝毫看不出里头藏了个人。
“要减肥了,这下真的要减肥了……”葛胖子一面摇头一面喃喃自语,“不减肥,就会被推出去和怪打交道,这也忒膈应人……”
虽然抗拒,但还是将门打开,把袁霖放了进来。
只因这也是秦辞拜托他们的计划中的一环。
“我猜测,被控制的人除了白鸢以外,袁霖也是其中一员。”
“白鸢在彻底翻脸之前,有些话还是可以信任的。我观察过她的表情、动作,不说十成把握,八成还是有的。”
“当我向她问起袁霖时,她提供的信息,我认为能够参考。从中推理得出的结论是,袁霖在第一夜里被蛊惑,被白鸢背后同源的另一个东西给操纵。”
“如果那东西等不及,今夜里必然就会来向你们‘索取’力量。毕竟当村子游移到它附近,冲破封印时,大概率会遭受到少女的打击。”
“倒不如在此之前,让自己的傀儡多去掠夺一分保障。”
忆起当时秦辞的话,葛吴恩不禁感叹,聪明的大脑对团队生存保障的重要性。
“那我们将他拒之门外?”记忆里的自己问。
“不。”秦辞脸上的神色,在月夜中胜券在握,“把门打开,让他进来。”
“然后出其不意,取他性命。”
“堵不如疏。如果直接将其拒之门外,恐怕他会变脸,或者玩些别的伎俩。”
“而我们的对策,是要一击致命,断其根本。”
门“吱呀——”一响从内打开,夜色中的袁霖表情沉沉。
葛吴恩先开了口,“呦,这是什么风啊,把您老给吹了过来。”
没有理会他话中的阴阳怪气,袁霖双手抱胸,维持着自己的性格人设,“我听到动静,过来看看。”
眼神扫到卧室里床上躺着的三五个人,袁霖眼中精光一闪,“他们怎么还在这里?不是都死了吗?”
“死一半,没有完全死。”葛吴恩翻了个白眼,将袁霖拉扯到桌旁坐下,“来来来,喝壶好茶,跟哥说说,你来是干啥来着?”
“真没别的,就看看你们。”他没有防范地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眼珠子滴溜溜绕着卧室转,“你是在守夜吗?要不你去睡吧,我毕竟休息了两夜,这一晚我来守。”
见他要起身,葛吴恩手搭在对方肩膀上硬是将人压了下来。
“客气啥,你跟你哥客气啥,坐坐坐。”葛吴恩胖手一挥,又给他斟了杯茶,“先聊聊,聊聊。”
“你对卧室里的那几个人是个什么看法?”
“说实话,要不是哥一句话,把村子捣鼓得大变个模样,那些个躺床上的人,哥都懒得管。”
听他这样说,袁霖瞬间来了兴致,“是啊。你说他们,半死不活的,帮不上忙,还要拖我们活人的后腿。”
“费那心看顾,倒不如将他们通通埋了了事。”
袁霖仔细辨识葛吴恩的神色,见他似乎被自己说动,凑过去压低声音道:“而且我觉得,虽然村子里的人说着要将他们拖出去埋了,但毕竟没有真的动手。”
“说不准是个陷阱,直接给了正确解答,好让我们疑心抗拒,特意将路堵死。”
“你说,有没有可能,将人埋了,他们就活过来了。”
胖子“嘶”一声,戏精附体两小眼睛转了转,囧囧有神,“你别说,还真可能……”
他招了招手,让袁霖脑袋靠过来,一只手搭在脸侧,做出窃窃私语的架势,“哥在这看顾了这几个小时,还真发现了用来佐证你说的那种可能性的线索。”
“哦?”袁霖惊喜地向他靠近,听到耳边的嗓音由小转大。
“那就是……吔屎啦你!”
胖子大喊一声,猝不及防地抓住袁霖肩膀,猛地向后一推。
“姓李的,交给你咯!”
“您可瞧好了嘞!”李司马一边学着胖子的语气搭腔,一边甩着花刀,利落地将推过来的袁霖斩首。
他藏身的窗帘正好位于袁霖的身后,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前后不过一秒。
被斩首的袁霖头颅在起初的惊愕后,发出诡异的桀桀笑声。
“真是敬酒不吃吃……”
他的话还未说完,落地的头颅就被一只脚踩下。
李司马快准狠地将头颅上的眼睛剜出,啐一口,“吃吃吃,吃你娘啊!这逼要让你装成了,白瞎我单身二十来年的手速!”
无头身体上须臾间窜出来的枝条,在他将眼睛剜出后,尽数枯萎。
而地上那双咕噜打滚的眼睛,脱离身体的几秒钟内,转瞬变成了原木质地。
葛胖子走到袁霖的断头身体旁,将他保持着坐姿的身体重新扶回到凳子上,用巴掌拍了拍,质地哐哐作响。
他煞有其事地对着李司马伪装专业,“这声音,一听就能结个好瓜。”
“好瓜个屁!烧苗的瓜你也敢吃!”李司马走到桌旁,将杯子里的茶水全洒地上。
“这些个延缓反应的‘迷魂汤’,您老留着路上再嘬几口吧。”
说完,透过窗柩望向某个地方,“咱们的事做完了,接下来,可就看你的了……”
葛吴恩难得正经地走到他旁边,同样地肃目远眺,“但愿好人一生平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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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中。
最中央的老树下,被一层浓厚的黑雾笼罩。
秦辞一如方才的从容淡定,“怎么,不向我发动攻击?你还在意这个东西?”
他将原本垂下的,拿捏着陶瓷娃娃的手,又重新伸在身前,“你连为人的本性善心都可以摒弃,这么点小小的母性,算得了什么呢?”
“少啰嗦!”面前树木融成的人形怒吼,冷哼一声,“就算我不向你发动攻击,你也奈何不了我!”
“那个人头,你难道真以为是我的命脉吗?哈哈哈!”她放肆地大笑,“大不了在这里耗着,我保证,你会死在我前头。”
“能够侵蚀,操控你们的,不光是每夜的梦境抉择,还有我周围的这些黑色气体。”
“难道你要永远不呼吸吗?哈哈……”
“我为什么要奈何你呢?”秦辞清浅地说着,无惧无畏地注视着地上的人头。
似乎独自面对的时候,他只能勇敢,心里清楚没有人会将他护在身后,便逐渐将没有退路的困境,转变为一往无前的底气。
秦辞随手将地上腐朽丑陋又难闻的人头提起,轻松得像是仅仅拎了颗干净白菜,“只是验证一下,身为母亲的你,到底有多看重对女儿的爱罢了。”
“接下来才是正式的洽谈时间。”
他将人头和瓷娃娃并排举起,不带攻击性地看着人形怪树,“就是这个东西,限制了你的力量范围,令你迟迟无法和女儿见上一面吧?”
“哪怕同样被供奉在祠堂里,也被区分为上下层,左右房。”
“现在,我带你去见她。”
“什么?你……”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而后崩溃地捂住自己的脸,“不行……我不能去……我这副模样……”
“她会害怕,会做噩梦的……”
“我会吓到她,我不可以吓到她……”
她喃喃自语,情绪激动下,连带着周围的黑气,都离秦辞远了一些。
“如果是忘记了自己的样子的话……”秦辞将瓷娃娃放到另一只手上拿着,掏了掏口袋,“我这里还有一张照片。”
他递出,视线不放过“白鸢”脸上的任何表情,“这张照片的原件,是你亲手绘制的吧?”
“你女儿用力量复制了一份,并改了部分内容。”
“她一直期望着,能在自己母亲的陪伴下,无忧无虑地长大。”
“……这样吗?”“白鸢”伸手接过照片,表情渐渐慈爱起来。
脸上的树纹抽成枝芽蠕动,不一会便凝成照片上的母亲模样。
“我当初,为她火葬的时候,总想着,要烧点什么东西给她。”
“好在行李箱里带了颜料,我就绘制一张双人合照。”
“可惜那晚过后,女儿的惨淡形容深深地揪住了我的心,我想啊想啊,始终想不起那双眼睛之前的模样……”
“最终只能遗憾的,将那双呆板的眼睛画了上去。”
“……原来,原来她现在,长成了这个样子啊,真好……真好啊……”
她吸了吸鼻子,树木铸成的身体自然不可能真的流泪,但即便如此,秦辞也能感受到她的庆幸与母爱。
“我跟你走,去见她。”为身体重新镀上类人的伪装,林女士的眼睛里焕发着坚定的光彩,“如果她的愿望,我能够成全……”
她目视着照片,无比温柔地用指腹抚了抚上面小女孩的脸,“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