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李二人似乎也一直在淡化新人的痕迹。
是有意,还是无意?
一直到赶在日落的前脚回村,秦辞都在想这个问题。
夜里的天气有些凉,程温回到卧室,拿过秦辞的外套替他披上,动作轻车熟路,令他自己都略微怔忪。
似乎在很久以前,他们就是这般相处。
现今的习惯自然,不过是对以往数次演练的熟络。
压下理智中负隅顽抗,叫嚣着异常的部分神经,程温坐到秦辞对面,指节轻轻在桌面叩响。
“咚咚”两声让秦辞思绪回笼,他撑着头看程温,眨了眨宝石一般富有魅力的眼睛。
“在模拟点饭用的餐铃?饿了?”
被专注地看着,目光中的温柔令程温不自觉红了脸。
是想引起你的注意。他低着头轻咳一声,声音也随着心湖波动放轻放缓,“也没有那么饿。”
像是时间都要慢下来几拍。
秦辞看着他笑。想起了一句诗。
“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再怎样可怖的危机,似乎只要将门关上,两个人静静待着,便会被隔绝在这间世外桃源一般的小屋外。
抓起身上的外套穿起,刚塞入一只袖子,秦辞目光流连在程温露出的小臂,“你不冷?不用换衣服?”
又是一声轻咳,程温视线停留在桌上,不看秦辞眼睛,“一点。穿了热。”
是这个理。
穿上外套的秦辞,不伦不类不说,房间里的空气都似乎显得有些沉闷。
但程温给他披上的,热死也要穿着。
秦辞没有拢拉链,彻底敞开,连衣领部分也褪到肩部。
走到橱柜前打开看了看,菜肉已经被更换成新鲜,品种和午时不一样,或许每一餐都会变化。
他抓起两个鸡蛋,另一只手提着辣椒的蒂,有意逗他,“辣椒炒蛋?”
程温眼神便透着股孩子气般的倔强,没应声,也没拒绝。
似乎这是他心里过不去的坎。
秦辞笑了笑,将辣椒更替为另外两个鸡蛋。
四个鸡蛋一手两个,在身前晃了晃,“蛋炒蛋,这样行了吧?”
程温别开头,轻轻应了声。
又拿了肉食,剁碎,在肉里面卧了两个酱油蛋,放进锅里蒸。
剩下两个做成煎蛋。
至于蛋炒蛋,自然也是逗程温的玩笑话。
米饭用另一个灶生火煮,程温帮忙看火。
两个灶台,锅锅碗碗的数量挺多,算是艰苦环境中稍可安慰的方便。
忙活了半天,端上桌的又是三菜一汤。煎蛋除外,算是另加的一道小菜。
一顿饭,两个人都吃得很是满足。
饭后,程温自发收拾碗筷。
灶台上用余温加热的半锅水已经温热,程温将碗筷浸入其中,熟练得洗刷。
“用不用帮忙?”秦辞走到男人身旁问道。
“不用。”手上动作不停,程温认真地洗去碗内油渍,身旁的人影光是站在那,存在感就被无限放大。
他现在其实是在很努力地将心神从青年身上移开。
“做饭上面,我帮不到你什么。”就连看个火,也不清楚什么火候好,锅底煮出了一层锅巴。
好在没烧焦的部分,还是够两个人吃饱的。
洗完碗,时候尚早。
程温又坐到那张垫了腿脚的饭桌前,秦辞跟着坐在他对面。
视线盯着桌面,程温忽然说道:“好像还有点油渍。”
站起身便要去拿抹布。
秦辞失笑,唤住他,“擦三遍了。你有洁癖?要不我来擦?”
程温悻悻坐下,手撑着腿端坐,目光深沉地盯着桌子看。
不用他摘下口罩,秦辞也能看出他的窘态。
可是现在离睡觉尚早,只是面对面相坐而已,不至于吧?
秦辞试探着问,“要不来聊聊异界相关?”
啊,对,虽然危机还没有到火烧眉毛的程度,但还是值得商榷探讨的。
手从腿上挪开,摆在桌上,从程温不自觉的被审犯人一般的姿势,变成咨询医生一样的神态。
“你有什么问题吗?”程温说。
……你好?秦辞在心里为程温的行为,补上符合他“职业”的敬词。
还是觉得很好笑。
这个表面冰冷的男人,在自己身边时常会有这种不外显的憨态可掬。
只有接触了解,才会明白他的可爱。
秦辞表情越加柔和,注视着程温的目光,像在看一只站岗哨守的德牧。
手虽然没有伸出去,眼神却已沿着他柔软的毛发抚过千遍万遍。
“那个新人身上,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回村途中他不发一言,而且葛李二人也没有把话题往他身上引。”
眷恋地收回目光,秦辞眸中思索,凝神商议疑点。
“还有他们两个说的尸体。”
“为什么不能明说究竟是谁?其中又存在什么样的禁忌吗?”
正要说话,程温的眼神忽地一凛,目光看向门口。
几秒钟后,敲门声咚咚响起。
时间分明尚未至午夜,怎也会有敲门声?
秦辞紧张地看向发出声响的木门,站起了身。
“小哥哥们,在里面吗?”
外面的人又敲了敲,“打扰啦,我是鸳鸳呀!”
声音极具特色,不会有错,只是人……
未等秦辞想出法子,程温已经上前去开门,拨开插销。
甫一打开,一个抹茶色的身影迎面扑来。
“小哥哥!鸳鸳好想你们!”
程温迅速闪身,顺手将门带上。
白鸢扑了个空,两手捧着脸颊,不再看程温,盯着站在桌前的秦辞发出甜笑,“啊,这是什么样的人间天堂!”
“有事说事。”音色偏冷,程温走回桌前,同秦辞站处一边,不着痕迹地挡住白鸢恨不得长在秦辞身上的视线。
“程哥哥好凶哦!”白鸢不把自己当外人地端了条凳子坐在桌旁。
一手撑在看上去油油腻腻的桌上托腮,一手轻飘飘地上下摆了摆,“别生气嘛!我也没有非抱你不可啦!”
毫不注重爱惜身上精致的洛丽塔裙。
见没有危险,秦辞坐下,心中暗暗揣摩。
也是奇了,以她这样的生活方式,在异界呆了两天,袖口和裙面竟然丝毫不见脏污。
程温当然知道,她只是象征性地扑来,所以才能在他躲开后及时刹车,没有因惯性作用摔在地上。
他只是不喜欢她落在秦辞身上的目光。
见程温神情非但没有缓和,还有愈渐疏离的趋势,似乎下一秒就要动手赶人,白鸢忙道:“好好好,不开玩笑了。”
不甘心地娇嗔一句,“再怎么样咱俩以前也有交情嘛,凶巴巴!”
下一秒便换了正色,一语中的地坦言,“那我就直说了。袁霖有问题,我今晚得跟你们一块睡。”
她说着,目光在程温和秦辞身上游梭,“我们换个屋子,把袁霖搬过来,你们去我那边。都是男的,你们两个睡一张床,没什么关系吧?”
两句话衔接密集,不会让人心生误会。
秦辞和程温的眼神便开始飘忽。
白鸢越过两人看到床上交叠的衣服,也学他们的样子神情飘忽,打趣道:“啊,看来我多此一言,唐突了唐突了。”
秦辞先于程温从尴尬中脱离出来,抓住白鸢话里的要点,“是什么样的问题?”
“你今早已经打过招呼,现在莫非事情又生变?”
“那到不是。”
不确定袁霖昨夜做的梦,和他今早的反常行为有无关联,也不确定是否每个睡着的人都会做梦,白鸢便没有同他们详细说明。
解释起来太长,再者看这两个人眼神飘忽的样子,还指不定昨晚睡没睡着呢。干脆等自己查出结果了再告诉他们。
“只是觉得和你们抱团,比跟身上有诡的人待在一个屋子安全一些。”
“虽说不吝啬善意,昨儿个我也是自愿替大家看住他的。”
“按理送佛送到西,不该半途而废。”
“但这次着实有些凶险,说实话,这夜要是我还跟他待一起,恐怕得折。”
说着,白鸢打了个哈欠。她的作息生物钟很是养生,不过八九点的光景,身体已经叫嚣着睡意。
“合作吧,小哥哥们。详情我明儿个醒来再同你们解释。”
“对了,我之前试过,每间房子的单向隔音效果绝佳。屋外的响动能清晰传进屋里,屋内的交谈声,耳朵贴在门上也听不见。”
表达出诚意,白鸢等待秦辞程温两人的答复。
见二人脸上表情犹豫,白鸢又面色认真地补充一点,“我夜里睡得很沉的,不会听到不该听的声音。”
一句话激起几声咳嗽。
秦辞头别在一旁笑,程温看白鸢的眼神暗含控诉,口罩下的唇线,冷淡地抿成一条。
“啊?为什么这么看着我?”白鸢状似不解地眨了眨眼,“难道你们睡得晚,不会讨论一些任务细节吗?”
“当然不会。”秦辞接过白鸢刻意误导的骚话,模仿她的样子眨眨眼,“这怎么能叫讨论呢,这得叫深、入、交、流。”
去白鸢屋子里搬人时,袁霖睡得很沉。
白鸢打了个哈欠解释,“给他喂了点药。”
程温便直接将人抗在肩头,抗米一般地挪到他们的屋子。
事情处理妥帖后,程温和秦辞来到新房子。
白鸢已经进了卧室睡觉,卧室门关紧。
屋内的木门皆有铁锁,不像他们那间房子一般地破败,只有截粗木头充作插销。
秦辞跟在程温的后头走进他们的新卧室。
被傉枕套都已换新,这张木床上不再是光秃秃的木板,垫了好些稻草,厚厚一层,铺上不知白鸢从哪拿来的垫被后,坐下十分柔软。
就像是经过努力,生活越来越好,换上了大房子一般。
秦辞眼中闪烁着微光,看了看房间四周,最终目光落到程温身上。
拍了拍自己身后的位置,无视程温眉眼间的窘色,秦辞轻笑,“不过来睡吗?说好的,今晚我来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