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裹着柳絮斜斜掠过青瓦，雪嫣红握着竹伞的指尖骤然收紧。方才暗卫送来的密信在袖中发烫，烟雨阁据点遭前朝余孽突袭，慕容云海为引开追兵孤身犯险。胭脂铺里飘着"桃花醉"的甜香，此刻却刺得她眼眶发疼——那是慕容云海最爱的胭脂味道，总说像她笑起来时带着暖意的气息。
"姑娘，城西乱葬岗发现具重伤男子！"伙计撞开雕花木门时，雪嫣红正将捣碎的"落霞绯"胭脂与云南白药混在一起。这种以晚霞时分采集的芍药花制成的胭脂，除了显色艳丽，花瓣中天然含有的凝血成分，正是她改良的止血良方。
泥泞的官道上，血腥味混着雨水漫过脚踝。雪嫣红踩着绣鞋跌跌撞撞奔到山坳，就见慕容云海倚着断碑，玄色箭衣染成暗红。三支淬毒箭矢穿透肩胛，他却仍死死攥着染血的密信，面具半坠露出苍白如纸的面容。
"傻子！"雪嫣红跪在泥水里，颤抖着撕开裙摆。现代急救知识在脑中飞速盘旋，她扯下颈间的丝帕，将浸过烈酒的布料按在伤口："忍着点，这箭上有乌头毒。"慕容云海闷哼一声，染血的手却抓住她手腕："别...别碰毒箭..."
雨越下越大，雪嫣红咬开随身药囊。她特意研制的"青黛散"是用青金石研磨成粉，混合薄荷汁液制成，不仅能消毒，更能麻痹伤口。指尖触到滚烫的肌肤时，慕容云海突然笑了，染血的唇畔扬起熟悉的弧度："原来...你连救人都像在调胭脂。"
箭镞拔出的瞬间，黑血溅在雪嫣红衣襟。她顾不上擦拭，将浸着"落霞绯"的纱布层层缠绕，又从怀中掏出两粒用蜂蜜裹着的解毒丸："张嘴。"慕容云海盯着她发间凌乱的步摇，忽然想起初见那日，她也是这样倔强又认真的眼神，把最珍贵的"石榴娇"胭脂配方拍在他面前。
待处理完伤口，雪嫣红才发现自己浑身湿透。山洞里燃起篝火，她将慕容云海的箭衣搭在枝桠上，火光映着他精瘦的脊背，上面交错着新旧疤痕。"这些是..."她指尖悬在狰狞的鞭痕上方。慕容云海拢了拢披风，声音带着沙哑："十四岁那年，替太子挡的。"
雪嫣红沉默着取出瓷瓶。瓶中是用玉簪花蒸馏的润肤露，混着珍珠粉和玫瑰蜜，本是为贵妇研制的养颜圣品。"伤口愈合会痒，这个能缓解。"她跪坐在他身后，小心翼翼涂抹药膏。慕容云海忽然抓住她手腕，翻身将她抵在岩壁上，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雪嫣红，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洞外惊雷炸响，照亮他眼底翻涌的暗潮。雪嫣红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容，忽然想起宫宴那日，他面具边缘被点上的胭脂红。她抬手抚过他眉间朱砂痣，轻声道："我在救你，就像你无数次暗中护着水粉斋那样。"慕容云海喉结滚动，染血的指尖抚上她泛红的脸颊，却在即将触及的瞬间重重咳嗽，鲜血溅在她素白中衣。
"别乱动！"雪嫣红慌乱按住他胸口。慕容云海却反手将她搂入怀中，带着血腥气的体温透过单薄衣衫传来："小时候母妃总说，皇家的血是冷的。"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可你掌心的温度...比'春山笑'胭脂还要暖。"
雪嫣红僵在他怀里。"春山笑"是她最得意的作品，用晨露浸泡的含笑花与云母粉调制，上妆后仿若春日山峦笼罩薄雾。此刻篝火噼啪作响，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忽然想起古籍记载的胭脂典故——古时女子会将胭脂盒赠予心上人，寓意"以红妆相许"。
第二日晨光初现时，雪嫣红被怀中的重量惊醒。慕容云海枕着她的手臂沉沉睡着，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她轻轻抽出手，却见他下意识攥住她衣角，喃喃呓语："别走..."山洞外传来马蹄声，雪嫣红望着熟睡的人，从妆奁底层取出最珍贵的"同心锁"胭脂。这胭脂以并蒂莲根须为引，需要七七四十九天反复研磨，成品如凝脂般细腻，她原本打算留作嫁妆。
"就用这个，给你画最后一道伤口。"她将胭脂点在慕容云海锁骨处的旧疤上，轻声道，"等伤好了，你可得赔我十盒新的。"昏迷中的人似乎听见了，嘴角微微上扬。
三日后，烟雨阁暗卫寻来时，正撞见雪嫣红举着铜镜给慕容云海画眉。"这叫远山眉，配你面具最合适。"她将掺着金粉的"眉黛青"胭脂细细描绘，"下次受伤前，记得先把脸洗干净。"慕容云海扣住她手腕，目光灼灼："雪嫣红，待局势平定，我定要昭告天下..."
"先把药喝了。"雪嫣红将苦涩的汤药塞进他手里，转身时却红了眼眶。山洞外，新抽的柳枝在风中轻摆，春寒未散，却已有暖意悄然滋生。她望着掌心残留的胭脂红，忽然明白，原来比任何古法胭脂都动人的，是这乱世中两颗渐渐靠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