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青沅,这个名字,既陌生又熟悉。
当燕诏将军说我是青字辈时,我便默默想过自己的真实姓名,但只敢藏在心里,不敢大声说出来。
我很想叫姜青沅这个名字,但我不敢啊。
在这个世上,我已经没有亲人,别人若是问我,你为何改了名字?我该如何说?
如实道来,说我的亲生母亲其实是大越国公主的后人?别人恐怕要说我失心疯。
若是随意乱编一个理由,那这名字改的又有什么意义。
其实叫唐沅也无所谓,大家都叫习惯了。唐家人虽然恶心,但唐算是大姓,这世上又不止唐晖一家姓唐的。
我默默着,眼帘垂下。
燕诏伸手摸了我的头,“我会想法子,去大苍山皇室陵墓刻下安南公主这一支的名字,如果你们寻得先辈的姓名与生平,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我抬起眼眸,泪花闪烁。
燕诏将军温和地笑笑,“傻丫头,哭什么?安南公主待我有大恩……”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眼中难掩落寞情绪。
“算了,不说这了,让你们这一支认祖归宗,也算我在天地间消散前做的最后一件事。”
闻言,我心中一紧,“你会消散?”
燕诏将军正要说话,脸色却陡然严肃起来,他拍了拍我的头,示意我往下面看。
满庭月色中,“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两名佣人分别拖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走出来。
唐元秋站在院子中间,佣人把血人放在他身前,便毕恭毕敬地退至一旁。
并非是全身衣物被血液浸染,看起来像个血人。
手臂处、大腿处,借着月色,还能隐约瞧见分明的肌理。
这二人面目全非,毫无生息,大约是硬生生痛死的。
燕诏皱紧眉,“用此刑法之人,当真是世上最毒辣之辈。”
我死死盯着院子里那两个人,手指捏紧青瓦,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唐晖捂紧嘴鼻,眉目间满是嫌恶,“这两个叛徒!死了也清净!”
他的面容微微扭曲,上前狠狠踢了两脚,毫不掩饰心中的滔天恨意,“这种人,根本不配活着!他们依靠家族的庇荫活着,结果到头来,还反咬一口!老子他么就算养条狗,也比养这种垃圾好!”
唐元秋微微合着眼眸,身形不动分毫,“唐诚夫妇也算有点骨气,打碎了骨头往肚子里咽也不肯透露分毫亲生女儿的行踪。到底是唐家的人,找块席子裹了埋了,别叫野狗糟蹋去了。”
“还有,那只嚣张的狐狸,在我唐家出入如无人之境,给我好好查清楚怎么回事!”
唐晖立马应下,“都依祖宗的吩咐。”
果然,这两人是唐诚夫妻。
我的手指一点点攥紧,忍不住去想白霖剥人皮时的血腥场景,心头止不住地发颤。
活生生地把人的皮剥下来啊!
但凡有一点同理心,都不会这样残忍。
唐家杀害了他的亲弟弟,他把人杀了,一命还一命不可以么?何至于如此?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缩回脑袋。
燕诏盯了一会儿院子里的人,片刻后,冷不丁地出声,“这人有些奇怪,分明气数已尽,却还活着。”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到了唐元秋的背影,“听说他吸食了很多阴魂。”
燕诏皱眉,收回视线,不再看他,“必遭天谴!”
他干净利落地跳到地上,抬头望着我,“我每个月大概可以出来一次,每次能够维持三天。接下来一段时间,我都会去外面寻找安南公主后代这一支的情况,你一人小心些。”
我点点头,也跟着他跳下去。
一路躲避护卫,回到前院。
院子中间,净空和尚依旧盘坐在那里,双目合着,不断拨动佛珠。
忽然,他睁开眼睛,往我这边看了一眼。
强烈的注视感袭来,我打了个寒颤,对上净空和尚的目光,又急忙回头,看向燕诏。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刹那间,刀光剑影。
不过一个眨眼的时间,两人便同时收回了目光。
净空和尚依旧闭着眼睛,燕诏的脸色略微有些苍白,单手捂着胸口,“想不到,四百多年以后的人都这么厉害了!他光是一个眼神,我就招架不住。”
我悄悄跟他说:“他确实比较厉害,好像是佛祖。”
燕诏的脸色立马大变,长长地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心绪。
他朝着净空的方向,弯腰鞠躬。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倒是个有福报的丫头,竟能遇见佛祖转世。你若是能诚心跟在佛祖身边修行,日后必定位列仙班。”
我撇了一下嘴,“将军,我是修道的。”
他摇摇头,“修道又如何?修佛又如何?无非都是修行。元始天尊和佛祖从未看对方不顺眼过,所谓的两家互不服气,无非都是后人的世俗之事罢了。”
说罢,他幽幽然穿过围墙,飘着离去。
一张漂亮的瓜子脸忽然在我眼前放大。
我吓了一跳。
陈剑俏眨眨眼睛,“我就知道,你果然不是个普通人。”她搂着我的胳膊,眉眼弯弯,亲昵得仿佛我们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妹,“既然你这么厉害,帮帮我好不好?”
娇嗔的语气,故意掐起来的嗓音,听的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净空和尚睁开眼睛,朝这边看过来,陈剑俏斜了他一眼,并不理会。
这时,大门推开,唐晖慢腾腾地走出来。
我和陈剑俏没来得及闪躲,他的视线落在我脸上,惊愕了片刻。
他很快挪开眼神,权当没见着我,“大师,我家祖宗临时有事,不如您留个联系方式,改日他得空了,我再叫您来。”唐晖神色诚恳,不愧是做生意的料子,把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发挥得淋漓尽致。
净空和尚抬起眼眸,神情温和,“你告诉他,若他一炷香内不出来,我便把唐家拆了。”
唐晖脸色微变。
作为唐元秋的走狗,他如何奈何得了唐元秋?
庄园是他辛辛苦苦修的,耗费了一大半家财。说到底,受害者只有他一个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