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知道，我不下去，他肯定会命令我下去，与其被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还不如我自己下水。
倏然，男人睁开狭长的双眸，锐利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刹那间，我想起在雪原上数十天没有进食的雪狼，饥肠辘辘，只等锁定猎物的那一刻，大快朵颐。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谁是狼，谁是猎物，毋庸置疑。
我浑身抖了一下，下意识地贴紧池子边，浑身的肌肉一瞬间绷劲。
然而，他只是在我脸上扫了一眼，就没再看别的地方，“过来。”
我的身体一僵，低头看了一眼，我的身材也不算很差，他那副清心寡欲的样子，怎么跟看到了男人没什么差别？
慕织兰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这个人，简直有病吧！他对你有想法，你感觉受到了侮辱，他对你没想法，你怎么还是感觉他在侮辱你？”
额头上掉下来一排黑线，我的嘴角抽了抽，“你不会说话的话，可以闭嘴。”
慕织兰努力憋笑，“抱歉，真的……忍不住……哈哈哈哈哈！”
我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朝夜擎走过去。
既然他对我的身材感到很失望，那我就没必要再扭扭捏捏的了。
“族长。”我低下头，装作一副乖巧的样子。
忽然，一只修长的手勾起我的下巴，我被迫抬起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寒星似的眸子。
他沐浴更衣的时候，不如穿戴整齐时那般冷厉漠然，水雾缓缓升腾，洇湿了鸦青的睫羽。
他黑漆漆的眸子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幽明送来的人，怎么会只有这点本事，你为何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眨了眨眼睛。
他在说什么？
一个猜疑浮上心头，再抬起眼皮，对上夜擎眼中的轻佻和嗤笑，一股浓浓的羞辱感涌上心头。
我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打掉夜擎的手，后退一步，冷冷地盯着他，“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如果族长觉得我做的不好，我现在就走。”
说完这话，我立马转过身，走上岸去，捡起掉在地上的衣服，一边走一边穿。
自始至终，都有一股浓烈的视线落在我的后背，无法忽视。
我挺直腰背，快不离开此地。
屋子里氤氲着一股白色的水雾，温暖如春，打开门的那一瞬，凛冽的寒风刮着脸皮吹过去，一道笑盈盈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来人披着白色狐裘，衬得肌肤越发的白，嘴角的酒窝深深陷下去，笑容甜美。
只是，她的眉眼隐隐与我有些相似。
我刚从浴池里冲出来，衣服胡乱套在身上，掩盖了被打湿的里衣，头发丝却没法遮掩，还在往下滴水，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她上下打量着我，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最后竟然捂着嘴，笑声从指缝间溢出。
我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对上我的视线，她立刻闭上嘴巴，憋笑憋得很辛苦。
女子身旁的侍女和她的状况差不多。
我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去，走到门口，又见着了那个总是冷着一张脸的侍卫。
这一次，他对我的轻蔑更加明显，“呵，没想到，你连唯一的一次机会都抓不住。”
我脚步一顿，没有跟他计较，光着脚踩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继续前行。
屋檐下的灯笼随风摇摆，灯光明灭不定，今晚没有月光，除了灯笼光照的范围，其他地方都是漆黑一片。
黑夜缓缓弥漫，周围寂静得可怕，只有我的脚步声来回回荡，无端地生出几分阴森和可怖来。
我面无表情，拎着鞋子，慢慢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忽然，前方传来女子地幽咽。
缓缓抬起眼眸，眼睛里映出一道白色的身影。
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蜷缩在假山下面，黑色的头发遮住脸颊，肩膀小幅度颤抖着。
我走过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你哭什么？”
女子的哭声止住，一张惨白的脸从头发里露出来，嘴唇艳红，脖颈处有一条血淋淋的伤痕。
她漆黑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嘴唇微张，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我条件反射地缩回手，单手在背后捏诀，刹那间，脑子里闪过无数道攻击方式。
气氛凝滞片刻。
我盯着她，她也盯着我，谁也没动。
最终，还是我蹙眉出声，“你是谁？”
她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一屁股跌倒在地上，抱住我的腿，低声抽噎，“你不要杀我！我虽然是幽魂，但我从来没有害过人！我没有做过坏事！“
她哭得梨花带雨，几缕碎发垂落，配上她苍白的脸颊，竟显出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我额头的青筋直跳，生平第一次遇见这种场面，“你先起来，有什么事，好好说。”
女子拼命摇头，泪眼汪汪地望着我，“我不，除非你答应我，你不会伤害我！”
我叹了口气，无奈摊手，“你看我，像是有杀伤力的人吗？”
女子盯了我一会儿，然后一脸严肃地点头，“刚才，我转过头的时候，察觉到你身上有一股杀气。”
杀气？
我觉得有些好笑，我可从来没主动杀过人。
“好了，你起来吧。我走了，只要你不伤我，我也不会伤人。”
我转过身，女子却从后面拉住我的胳膊，有些着急，“相逢即是缘，你都不问我叫什么，为什么会哭吗？”
我在夜擎那里被羞辱了一番，现在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很快又挪开眼神，“孽缘而已，那么在意干什么？”
女子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你怎么知道是孽缘？”
我翻了个白眼，“还用想吗？你都已经死了，等待你的，要么是轮回转世，要么是灰飞烟灭，我却是活生生的人，我跟你能有什么缘？”
我忽然觉得眼前这女子奇怪得很，“你既然心怀怨恨，为什么不去复仇？反而在这里哭？你若是心中没有仇恨，为什么不去转世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