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庄严古朴的王宫一片混乱,成千上万的红着眼睛的人嘶吼着冲进来,他们已经完全失去了神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身体上遍布伤口,可他们却毫无察觉,依旧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士兵们咬紧牙根形成一道防御线,敌众我寡,防御线不断后退,越来越薄弱。
御灵国的公主换上了一身普通的粗布麻衣,手腕间挎着一个包袱,此时本应该带领将士们守住王宫的侯将军出现在了公主的身边,他还是那身金色铠甲,格外惹人注意。
“公主!我们应该走了!”侯将军催促道。
窈女呆呆地望着那些失去了神智的人,低声喃喃:“被堕者腐化之后,就是这个样子么……”
忽然,她呆滞的目光有了焦点,那是一个身穿黑袍的中年男人,他在众多逃窜的宫人中间逆流而行,神态坚决地、一步一步走向残破不堪的城墙.
积压在天空的黑云如滚滚浓烟一般,男人平静地张开双臂,与这兵荒马乱的王宫格格不入。
侯将军拽着窈女的手臂,不管不顾地拉着她往反方向跑:“公主!必须得走了!”
窈女的眼睛渐渐红了,在簌簌眼泪中哽咽,她望着城墙上的那个身影,望着那个纵身跳下去的身影,浓烈的悲怆在那一刹那间喷涌而出,她哭得不能自已。
“老师!老师……”
逃离王宫不是一件难事,王宫有一条通往外界的密道,这条密道只有历代的王上知道,现在,王上把这条密道告诉了侯将军。
离开王宫以后,他们才发现,其实王宫里面和外面完全是一样的,焦黑的土地、黑压压的乌云、被堕者腐化的人……目之所及处,皆是兵荒马乱。
窈女抬起茫然的小脸,望着侯将军:“我们应该去哪里找神者?”
侯将军咬咬牙,郑重地许下承诺:“公主放心,无论发生什么,臣下都会护送公主找到神者!”
窈女的心重重地垂落到谷底,他们两个谁也不知道神者在哪里。
侯将军脱下铠甲,拿出包袱里的便衣换上。坚硬结实的铠甲扔在湿湿的润的泥土里,侯将军恋恋不舍地看了最后一眼,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转过身去,不再看它。
“这身铠甲在王宫里还有用,出了王宫以后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侯将军神色凝重的解释。
窈女眨了眨眼睛,又是一行清泪落下,伸手擦干净眼泪,她微微低下头,不敢去看侯将军的眼睛。
作为御灵国的大将军,此时他应该与将士们在一起,与腐化之人厮杀,保护御灵国的民众,而不是保护她一个人。
这身衣服倘若在外面叫人看见,他们两个都会成为众矢之的,从此以后,他们就要隐姓埋名了。
可他们两个,每一个都不愿意过这种苟且偷生的日子。
窈女的本意是留在王宫,同堕者战斗到最后一刻。
侯将军也是如此,否则他不会对那身铠甲如此留恋。
耳边传来侯将军沉重的叹息声,一声叹息里道尽了悲伤与无奈,昔日在战场上挥舞大刀的将军,却成了最为人不齿的逃兵。
侯将军闭了闭眼睛,努力抚平心中跌宕起伏的情绪,说:“公主,臣下曾经听人说过这么一句话,勇于赴死之人值得称赞,他们有一颗不畏艰险的心,但更应该值得称赞的,是那些默默无闻地、忍受所有一切、做小伏低、在小心翼翼中一步步谋划胜利的人,这类人的精神不会张扬,所以青史留名的往往是第一种人,可正因为有第二种人,才有最后的胜利。”
“臣下是御灵国的大将军,在以前,臣下是第一种人,从此以后,臣下就要成为第二种人了。”
“我明白的。”窈女强忍着心中悲痛,狠狠闭上眼睛:“我们走吧侯将军。”
混入逃亡的流民中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这一群逃亡的流民都是京都百姓,彼此口音相同,来自同一个地方,大家互帮互助,组成了一支警惕的队伍。
白天行路时,两个人在前面探路,两个人在后面断路。晚上睡觉时,八个人轮流守夜。
被选出来的人都是精壮的男人,侯将军一身腱子肉,自然也在其中。
做这种苦活累活并非没有好处,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他们的家人,窈女作为侯将军的“妹妹”,再加上面容姣好,气质脱俗,别人都以为她是大家闺秀,对她自然处处照顾。
只是窈女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总是失魂落魄地一个人坐在大树底下,望着远方发呆。
队伍里本来有好几个小伙子对窈女倾心,看她这副整日里无精打采的样子,又都放弃了想法。
这样的大家闺秀,往日里自然是遭到哄抢的,但在乱世里,大家闺秀要是忘不掉自己那短暂的繁荣富贵的生活,沉溺其中不可自拔,没有男人愿意要的。
乱世中,人命是最贱的,为了活下去,大家都更倾向于找一个强壮的伴侣。
逃亡了十日有余,身上的干粮越吃越少,为了活下去,他们不得不开始挖野菜、打山鸡、下河摸鱼……好在那些腐化人只知道攻击人类,并不会对其他动物下手。
山上资源丰富,自己动手以后,竟比每天吃硬邦邦的馍馍还要舒坦。
这样的日子过了没两天,大家便高兴不起来了,起因是死了一个人。
这个人叫阿礼,是队伍里一个十岁的小孩子,整天上蹿下跳,堪称活宝。
阿礼的父亲是王宫当值的一名护卫,母亲是个绣娘,一个虽然普通但在战乱前过得还算不错的家庭。
战乱爆发以后,阿礼的父亲和其他王宫护卫一样,誓死守护王宫,妻儿逃亡的时候,他还在王宫里,至今妻儿也不知道他的生死。
“只怕是熟了!”每每说起自己的丈夫,阿礼的母亲秀娘便捂着脸哭泣,哀哀地说着。
“熟了”就是指人死了,用瓜熟蒂落来代指人死了,是一种委婉的说法。